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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圆舞曲

小满 2022-06-21 23:12:44

6.21日上午，我坐在家里的书桌旁，完成了我本科阶段的最后一门考试。科目是应用概率统计，是教育学专业的必修科目。我专注地在草稿纸上演算一个个公式，并认真地把答案誊写在卷纸上。一个小时十分钟之后，我答完了试卷，在电脑的屏幕上向助教和老师展示了试卷，并笑着和他们挥手说再见。

疫情期间线上考试的珍贵录屏纪念

考完之后还没有喘口气，看到研究生同门师姐发消息，通知第二天参加某个会议，她笑着说，要开始干活了。我摊开手，仰天长啸：我本以为刚刚结束，没想到又要开始。刚想过个美美的暑假，可是却没有任何机会，还没进师门，就要开始打工了😭

告别和重新踏上旅途总是在片刻交叉又渐离。我总看着自己的背影在某一刻彻底脱离了我的本体，笑着和我擦肩而过，在耳边喃喃自语地说要祝福我，我试图抱紧，想要好好来一场漫长的告别，但她总是甩开我的手，却又依依不舍，像三进两退的狐步舞，萦萦绕绕，缠绵却又欲拒还迎。最终反而是我推开她，坚定地和她说再见：我和她说，前边有更好的风景，我先替你去看一看，总会见面的，我在远方等你。

毕业季总是透露着些许淡淡的忧伤与哀愁。去年的七月，我体验了一次告别：那天，我和一起相伴住了四年的室友告别，我替最后一位室友搬下沉甸甸的行李，看着她们一个又一个离开，整个拥挤的宿舍被慢慢搬空，就像是那精密而又拥挤的蜂巢失去了构筑其空间的合成物。我把宿舍群名改成了“树脂姐妹花”：和她们说，四年，我们终于从最初的塑料姐妹花经时间和嬉笑怒骂催化变成了天然高级的塑料树脂。之后，我一个人走回了那间宿舍，因转专业降级的我将要从那间空荡荡的宿舍搬到另一间去度过我这和朋友们不同步而多出来的一年了。那天，北京下了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我独自一人坐在那个人去楼空，却唯独搬不走所有记忆和欢声笑语痕迹的空间里，看着豆大的雨点跨过阳台，从灰蓝色的上空肆虐而又张扬地直扑在雾蒙蒙的窗户上。后来，我开始一个人在那间宿舍里匆忙收拾我的行李，然后在雨夜中打着伞试图从一栋楼的六楼搬到另一栋楼的顶端，追赶宿舍驱逐令的ddl。再后来，我在宿舍整理累了，瘫在扔满杂物的小床上睡着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光明晃晃地闪照着我的脸颊，我能感受到某种喧闹的人情味被灯管余温的热量炙烤蒸发了。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我就像是在《永恒和一日》的结尾，和一群感觉最亲切和熟悉的人手拉着手在风中歌唱共舞；夜里两点钟，我突然醒了，张开双眼望向周围，只有我一个人躺在一间裸露着斑驳灰墙的钢筋框架之中，像是某个废弃现代化建筑物之中看不见的暗火。

2021.6.30傍晚的北京

2021.6.30的北京《雨·夜·雷·梦》

经历了去年的告别，今年的我在面临这一次告别时似乎增长了很多经验，让我显得如此从容和没有很多留念。当然，天机也不给我机会，北京的yi情让我两个多月没有踏出校园一步，对于我这种喜欢散步到处乱蹦的人来说，这个园子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不能再熟悉。每天窝在宿舍，和室友，朋友们约饭和夜聊。我们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长的时间在一起过，而恰恰是这个学期，才让我有一种我在上大学的感觉。直到六月，因为yi 情，学校里的学生走了将近一半，而大部分毕业的同学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提前离校，甚至有的一学期也没有回来。毕业典礼改为了线上，和我们朝夕相处的老师自五月之后再没能进入校门，改成了不定期网友会见，就连毕业论文答辩也是在线上完成的。很明显，我这种卡人体质，在几个月前许愿的毕业典礼，毕业聚餐，毕业旅行果不其然一起泡汤。但大四下的我还修了13学分的课，焦虑头秃地写着毕业论文，拥有三场期末考试。多年打怪闯关的经历让我无暇去放空和随心所欲体验离别，只是按部就班地做好所有事，并在这个过程中和任何离开的同学笑着道别。

一位朋友在拍摄毕业生题材的纪录片，她来找我做拍摄对象，其中的一个主题是在毕业前去看一场展会。于是在某天傍晚，我和她一起来到艺术楼，去观赏舞蹈系的毕业汇报。但令人遗憾的是，汇报从线下汇演改成了现场大屏幕播放录播视频。整场录播都洋溢着欢乐和青春律动的气息，而直到最后，老师们向同学们恭贺毕业快乐时，在场的女孩子们开始一个个接连不住地流泪哭泣。而我的记忆也穿梭到去年的此时此刻，我坐在相同的位置观看音乐系的毕业演出，最后，他们一起哽咽着合唱《起风了》，我开始跟着他们一起哭成泪人，在群体的情绪之中理所当然地爆发我个人的情绪，告别强装的外壳全都在这一刻不堪一击。艺术催化了我绷紧的心弦，我再一次看着屏幕上的老师们安慰着在场梨花带雨的女孩儿们，和她们一起流泪。而我的朋友在此时此刻捕捉到了我这一刻，后来她访谈我，问我看这场汇报是什么感受，我说：“当那个大屏幕上的腾讯会议结束会议时，我觉得有一种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悲伤从那个戛然而止的瞬间延宕到了整个剧场中央。如果是之前的毕业季，大家会想，演出之后不会伤心，不会难过，因为还要聚餐庆祝成功，还会喝酒，或许有人喝多了，就会有一句没一句说些真言，大家一起流泪说笑，然后一起度过难眠的或半梦半醒的一夜。第二天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好像昨日的离别的悲伤都被稀释溶解了。你看着身边那群朝气蓬勃的脸，不会想到离别，你只会想着我们各奔东西但都会有新的开始。但现在的疫情，那个视频关上的一刹那，那么喧闹的大厅突然变得悄然无声，像是从没有任何痕迹，那种恐怖的寂静，能听得到时针一秒秒流逝的声音是最恐怖的，因为你知道，你今晚要一人度过。而那些在屏幕上和你说笑的人，你可能真的这辈子都很少能见到了。”

舞蹈系线上汇报演出

关于疫情之中的告别

在临走的前几天，我忙着和很多很多的人告别，和课堂上认识的韩国小姐姐，请她去吃了一次西北餐厅的大盘鸡和菜炒馕，她和我说，她在来到中国之前最讨厌吃蔬菜，而中国让她爱上吃蔬菜了！和一同降级的几个朋友们，她们之后很多都不在BNU了，却和我分享着对于未来的规划；和一起住了一年的室友们匆匆拍了毕业照和宿舍合照，和朋友们合照留念…那些天的我快乐地像一只花蝴蝶，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共舞，晕眩地享受着这最后幸福的舞曲。就像是任何盛大庆典的前几日，想要把庆典结束之后的人走茶凉统统抛到脑后。

（补一些临走之前在学校的快乐印记）

将孔子老人家框在手心里

毕业照之大家很正常，我像在施法🧝‍♀️

超喜欢的和朋友的毕业照

收拾行李将宝贝们寄存在学校，等我开学！

请韩国小姐姐吃炒馕

可事情往往不尽人意。本来想等到毕业典礼之后再走，却因为不时的yi 情而一次次落空这渺小的愿望。最后我决定早些离开，临时订了车票，匆匆收拾行李。我没有再有一丝一毫地贪恋（很大可能是因为我九月又要回来）但我很清楚，当我真正踏出校门的一刹那，往日暗沉之事就要彻底和我说再见了。而教育学，我在这些年时而抱怨但又有深厚情感的种种，无论是给我曾经带来的挫折还是成长也罢，都要说再见了。可是我的确连这些都会恋恋不舍，一度都会回头看一看，但要是如此，又能怎样完成这一场告别的交接，踏出固有的羁绊去创造新的明天呢。

走之前的一晚和朋友的告别，之后或许很难见到了

临走前一晚，坐在宿舍的床上。最后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是黑塞的《荒原狼》。夜色已深，我却窝在床头读完了这本书的最后一页。在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最后一个音符笃定而又浪漫地绽放完最后一个音节的华丽之后，恰是某种巧合，又是某种本应如此的宿命，我的目光也落在这本书的最后一个标点上。经历了某种冬眠和内心种子蛰伏的阶段，新的希望生长了。在临行的前一晚，黑塞从另一个时空用他那睿智而充满着笑意的眼神朝我微笑和招手：我也知道，帕勃罗在等着我，莫扎特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