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逸民之失



许逸民写了一大堆注释,基本没啥用。他又提到《太平广记》第三百五十七卷、《类说》第四十二卷也收录了《酉阳杂俎》的这个故事,有啥用呢?注释古籍要把原文的情节分拆开来,看看那些情节又见于其他书籍;也要注意原文的逻辑顺序。许逸民并没有做到这两点。比如原文说到夜叉在塔外的活动及其解释:
其塔去人居止甚近,女常下视,其物在空中,不能化形,至地,方与人杂。或有白衣尘中者,其物敛手侧避。或见抁其头,唾其面者,行人悉若不见。及归,女问之:「向见君街中有敬之者,有戏狎之者,何也?」物笑曰:「世有吃牛肉者,予得而欺之。或遇忠直孝养,释道守戒律、法録者,吾误犯之,当为天戮。」
这段话有三点值得注意。 第一、被摄之女发现夜叉在人间的时候,要“敛手侧避白衣尘中者”。后文又说“或遇忠直孝养,释道守戒律、法録者,吾误犯之,当为天戮。” 这就说明“白衣尘中者”属于“忠直孝养,释道守戒律、法録者”。夜叉在人间之时,又“抁其头,唾其面者,行人悉若不见”,也就是摇动行人的脑袋、朝他们脸上吐唾沫,而行人都没感觉。而后文说“世有吃牛肉者,予得而欺之”。这就说明那些受到戏狎的人属于“吃牛肉者”。这两种对应关系是十分明显的,但是前文先提不能误犯的“白衣尘中者”,再提受戏狎的“行人”,后文却先提夜叉要戏狎的对象,再提不能误犯的对象,前文和后文的对应顺序却是颠倒的,变成了前对后,后对前。许逸民没有发现这一点,也就没有注释以提醒读者。 第二、“避白衣者”的情节也见于其他书籍,许逸民没有注意到。
武陵郡有浮屠祠,其高数百寻,下瞰大江。每江水泛扬,则浮屠势若摇动。故里人无敢登其上者。有贾人朱岘,家极赡,有一女,无何失所在。其家寻之,仅旬馀,莫穷其适。一日,天雨霁,郡民望见浮屠之颠若有人立者,隐然纹缬衣,郡民且以为他怪。岘闻之,即往观焉。望其衣装,甚类其女。即命人登其上取之,果见女也。岘惊讯其事,女曰:「某向者独处,有夜叉,长丈馀,甚诡异,自屋上跃而下,入某之室,谓某曰:『无惧我也。』即揽衣驰去,至浮屠上。既而兀兀然,若甚醉者。凡数日方稍寤,因惧且甚。其夜叉率以将晓则下浮屠,行里中取食饮某。一日,夜叉方去,某下视之,见其行里中,会遇一白衣。夜叉见,辟易退远百步,不敢窃视。及暮归,某因诘之:『何为惧白衣者乎?』夜叉曰:『向者白衣自小不食太牢,故我不得近也。』某问何故,夜叉曰:『牛者,所以耕田畴,为生人之本。人不食某肉,则上帝佑之。故我不得而近也。』某默念曰:『吾人也,去父母与异类为伍,可不悲乎?』明日,夜叉去,而祝曰:『某愿不以太牢为食。』凡三祝,其夜叉忽自郡中来至浮屠下,望某而语曰:『何为有异志而弃我乎?使我终不得近子矣。从此别去。』词毕,即东向走,而竟不知其所往。某喜甚,由浮屠中得以归。」
《宣室志》里的朱岘女也被夜叉摄到了高塔(浮屠)之上,并且也见到了夜叉出塔的活动,见到他避开白衣者一百步。而夜叉的解释也恰好与《酉阳杂俎》的夜叉说的相关。他说那个穿白衣服的从小不吃牛肉(太牢),而上帝护佑不吃牛肉的人,所以他不敢靠近,得躲得远远的。这里说了不吃牛肉的好处,且主角是穿白衣服的人,而《酉阳杂俎》说了吃了牛肉的坏处,主角同样是穿白衣服的人。这两个故事一反一正,当然是关系密切。许逸民仍然没注意到。 第三、《酉阳杂俎》里的夜叉之所以不敢靠近白衣者,不一定因为其中的白衣者跟《宣室志》里那位一样不吃牛肉,也有可能因为他是“忠直孝养、释道守戒律、法録者”。 另外,《酉阳杂俎》的故事收录于《太平广记》第三百五十七卷,而《宣室志》的故事收录于《太平广记》第三百五十六卷,许逸民随手翻一下《太平广记》,就能发现二者的相似之处,从而在注释里说明。可惜,他好像比较懒,并没有这么做,遗憾之至。 佝偻叟 南充 2022年5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