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兰《冬（Winter）》：落雪了，妈妈，雪正落在乌克兰

冬

落雪了，妈妈，雪正落在乌克兰： 一千颗悲伤汇聚成救主的冠冕。 我的泪水无一滴从这里抵达你身旁。 过去的示意只余骄傲而缄默的一点…… 我们行将死亡：怎么还不睡，你这简陋的营房？ 这股风也如一个被驱赶之人而四处游荡…… 那是他们吗，在炉灰中冻僵—— 如心脏之旗帜，似手臂之灯台？ 在黑暗中我持守如故： 是柔和得救赎，还是尖利遭灭亡？ 在我的我星辰中只有悲叹且又崩断的 过于响亮之竖琴上的根根丝弦…… 弦上偶尔悬着一个玫瑰时刻。 熄灭。一个。又一个…… 那将会是什么，妈妈：成长，还是创伤—— 我是否也会在乌克兰的雪堆中沉沦？

Winter

Es fällt nun, Mutter, Schnee in der Ukraine:

des Heilands Kranz aus tausend Körnchen Kummer.

Von meinen Tränen hier erreicht dich keine.

Von frühern Winken nur ein stolzer stummer...

Wir sterben schon: was schläfst du nicht, Baracke?

Auch dieser Wind geht um wie ein Verscheuchter...

Sind sie es denn, die frieren in der Schlacke–

die Herzen Fahnen und die Arme Leuchter?

Ich blieb derselbe in den Finsternissen:

erlöst das Linde und entblößt das Scharfe?

Von meinen Sternen nur wehn noch zerrissen

die Saiten einer überlauten Harfe...

Dran hängt zuweilen eine Rosenstunde.

Verlöschend. Eine. Immer eine...

Was wär es, Mutter: Wachstum oder Wunde –

versänk auch ich im Schneewehn der Ukraine?

(Aus: Blumen Gedichte 1938 -1944, Paul Celan)

背景：策兰原名安切尔（Antschel），1920年11月23日生于泽诺维茨（Czernowitz）。泽诺维茨原属奥匈帝国布考维纳（Bukowina）首府 。所以，虽然1940年以后这个城市被并入苏联乌克兰共和国，但是历史上一直是具有浓厚德语文化和犹太文化的城市，策兰就是这个城市中说着德语并从小接受标准德语教育的犹太人。而他在热爱德语文学的母亲的熏陶下，从青年时代开始就用德语写诗。德语就是他的母语，德语文化就是他身份认同的文化之一。所以后来发生的战事，彻底颠覆了策兰的这种认同，让德语对于策兰而言成了一种既是母语又是凶手语言的痛苦存在。1941年德国侵入苏联后就开始在占领区搜捕犹太人并送往Konzentrationslager。 1942年6月，泽诺维茨也开始逮捕犹太人。6月27日晚，有不好预感的策兰准备到一个朋友家中避难，他劝说父母和他一起走，但他父母既低估了Konzentrationslager会发生虐杀，也觉得即便有这种命运也无可逃避，坚持不肯走。策兰在与父亲争吵之后就独自离开了。第二天，当策兰返从朋友那儿返回家中时，发现父母亲已经被带走。之后不久他自己也被逮捕送往了另一个罗马尼亚控制下的Konzentrationslager强制劳动。就在当年秋天，策兰在朋友处听到噩耗：他的父亲在Konzentrationslager中死于斑疹伤寒，母亲则因丧失劳动能力而被纳粹杀害。当1944年策兰从解散后的劳动营回到故乡时，泽诺维茨的犹太人大半已惨遭屠杀，他失去了双亲、家园，故乡的一切都已不复存样的悲伤之下，策兰才离开家乡，在维也纳（一个说着德语但却最不德国的城市）停留之后，才又辗转流亡到了巴黎。 （这首诗确实太难翻译了，晦涩的语言，不按章法的语法，还有大量名词化的形容词意象，只能勉强翻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