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行(九)小琼库石台:飞扬的云水
饭后趁大家在休闲打盹的当儿,钟美眉跟小曲去买了一大把菜回来,下午要开赴小琼库石台草原,我们将在那儿野炊、再住蒙古包。也不知道都买了些什么,好像挺多的,拎得钟美眉半边身子都倾斜了,我便过去接过一托鸡蛋,几辆车都派了一些捎带任务,于是我们车就负责捎鸡蛋。哇,这下出难题了,这一整托鸡蛋该怎么放呢?
“不行,放后尾箱去到那儿就全都碎了。”小强说。
那,倒底放哪儿好呢?想来想去,实在没法子啊,这宝贝鸡蛋好像放哪儿都不安全……
算了,我就当一回老母鸡吧。我问阿曹要了两张报纸垫在大腿上,那大大的方形蛋托就正儿八经地坐我腿上了,这一路颠簸飞驰,我就呵护着这几十个鸡蛋摇晃好了……
车子在飞驰,风在飞驰,云在飞驰,好美的天啊……
无边无际的蓝,没有任何杂质的明净,变换多姿的白,没有任何瑕疵的纯美,蓝天与白云也许是世间最甜美的一对爱人了吧,不然,蓝天何以如何包容和大度,不然白云何以如此纵情抒怀,是啊,在她的爱人的怀抱里,她最自由最肆意地展示了自我,或娇柔成团或温情成菱或飘逸欲飞或浩浩然翻卷奔腾,如棉如纱如羽如浪,淡如晨雾浓若白烟,随意坐卧飘飞舞蹈成各种形态,让人间的一双双眼眸惊叹、赞赏、喜悦、迷醉……在后来的照片汇集交换中,我发现,所有人都以更多的热情来捕捉她的倩影……
车子在一个拐弯处比较开阔的地方全停了下来,据说这是小琼库石台九曲十八弯的最佳观赏地。九曲十八弯,一条如肠的柔美水带蜿蜒弯曲在山谷的绿野中,我们将在那儿升起炊烟……
但是,更令我们注目的,不是山谷里的柔臂般的水带,而是汹涌在所有山水之上的云海。
好个浩大的布满了半个天顶的云球!
好似起了飓风的碧海上翻卷奔涌成雄美的弧度的巨浪!
仿佛月华般向四周延展发散光华的白絮……
山崖边的空地上有一块巨石,早有人爬上去了,钟美眉站在巨石上,正朝碧海银浪做出弯弓射大雕的姿势。哈哈!豪气!
女人们开始忙不迭地往上爬,一个接一个。当然,靠她们自己是绝对爬不上的,我们的小强非常光荣地当了垫背英雄:每有一美眉下来,小强就往后退上十米八米,一阵快速助跑,啪啪啪,小强冲上巨石,然后伸出黝黑结实的手臂,把急切静候的女士一把拉上石台。
“小强!你小心点!”每次小强冲锋陷阵的时候都有人喊。那是啊,巨石的后面可是悬崖啊,小强的那个“啪啪啪”要是变成“啪啪啪啪”就“啪”到山崖里去了……
“没事!我上是最合适的!”小强满不在乎地笑道。哈哈,当然啰,在这四个车夫中,小曲小黑高大粗壮,而小强和小马个子中等,动作应该更敏捷灵活。
“让小马来嘛!”小强跑过几次后,我说。
“他呀?你看他那一身肉,能上吗?”小强撇撇嘴,不屑道。
哈哈,有道理,小马那一身啊,还不是肉呢,简直是膘。
上了石块的女人都是英雄,她们不仅弯弓射大雕,还拥抱蓝天白云,豪气大笑,秀发飞扬……
我也想上啊,可等要攀石的美眉都下来的时候,很多人已经上车了,我们车就剩我还在外边,连小强都准备去打开车门上车了。
“喂,走啦!”老大在窗边喊。
我老大不情愿地走过去。
“怎么了呢?”小强看着我迟疑的步伐问。
“我也想上大石头。”
“那就上呗!”小强马上转过身来,“别人车的我都拉上去了,我们车的想上当然要上啦!”说着就后退、快跑,“啪啪啪”,小强已然站到大石块上,我立马跑过去,拉着他伸过来的手往上一蹭,“唿”就爬上了石面。
哇,好大的风!坐着,躺着,站着,哈哈哈,豪气顿生,快乐无限啊,好想唱歌!哈哈哈!
渐进小琼库石台,除了继续追随白云,我开始无法再忽视青山与深谷。这儿竟然有树,还是一大片长长的茂盛的树林,新疆的山能披上绿草已经很了不起了,这山谷竟然如南方般绿树成林。林中有水带,林外的如高台的长长山坡上有红顶土房,通往这个古朴的小村落的是一条还没修好的泥石路,这路的两侧山坡上,是一片刚刚吐蕊的羞涩油菜花……我们的车随着山势缓缓驶进了这片诗意的土地。
水声潺潺,高山雪水,没错,那九曲十八弯弯到眼前来了。驶过水面上的小石桥,再一拐弯,我们进入了一个开阔地,这就是小琼库石台,兜在群山怀抱里的一块比较开阔的空地,不惊不险不奇特,甚至不特别美,仿佛小时候野炊也去过的那么一个有山有水可以砍柴割草捉鱼的地方而已。不同的只是草地上多了两个蒙古包,多了一群马牛羊,多了山坡的高台上那几户数得出来的人家,多了山坡下的那几道篱笆。可是,大家都特别快乐,或许都有了回归童年的感觉?
四辆车整整齐齐地停在两个蒙包之间,我们跳下车,活动着酸软的腿脚,有的同事已经脱掉鞋子袜子,趟到水的那一边去了,还一边哇哇大叫,搔首弄姿,嘻嘻傻笑。今晚就在这儿做饭睡觉啦,这个不甚漂亮略略有点令人失望但还是相当惬意的谷地。既来之,且享之。我也摘下了鞋子袜子,背好背包走向水流。
这是一滩相当汹涌的水流,在前方低矮的丛林里汩汩地翻腾,翻进这一片稍微高朗的开阔地就分三股浅浅地急涌而下,水相当清冽,在绿草上柔柔地滑行,尤其清冽的,是流水的声音,淙淙地带着玉质的脆响。
我趟脚下水……
我的天啊,好冰凉的水!简直是一把温柔的利刃,一下子就割到骨头里了。我赶紧快速跨到两股水流之间的空地上。可敬可佩可歌可泣的,是立在水中央给彭美眉她们照相的钟美眉,她已经在水中站了好久了,如今还继续英勇无私地“咔嚓”着……真是不下水不知巾帼之伟大啊!
大伙开始陆陆续续走进这片水域,像牛儿羊儿般随意撒落在水边、趟过水流,在水草间、高地上、卵石丛中漫步、拍照、玩乐。
小曲、小黑、小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跳进了水里,哇哇大叫着要捕鱼。这几个爱飙车爱喝啤酒爱吹牛爱扮酷爱玩的男人及男孩,此时当然是爱英雄主义啰,要不也不至于就穿一条裤衩跳进冰凉如刀的高山雪水里吧?还是跑到水流最汹涌的丛林边守株待鱼的。好啰,他们英雄他们的,我们玩乐我们的,我就管没心没肺玩乐好了。
我跟阿曹她们在水边玩了好久,在阿曹贤惠地加入煮饭队伍后,又转而跟阿谭玩,我发誓,打死我也不去做饭,在家天天做饭都做几十年啦,难得出来玩还要做饭,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我甚至有点恼那个提出野炊这个骚主意的家伙,野炊,野炊,野炊是小孩子贪新鲜玩的过家家游戏,都早成煮饭婆了还野炊个屁啊……
哈哈哈,现在才敢出声哦,不然那天准没饭吃!
我坚决不做饭,何况现在阿谭把我疼得……也不是啦,只不过能有人如此宽容甚至纵容我的懒惰,能被人不停肯定着、夸奖着、顺从着、爱护着,感到无比的幸福而已!(估计阿谭读到这儿快晕倒了:我晕啊,俺什么时候那样过你了嘛……)
那个黄昏好像比较长吧?我们就随便聊,尽情拍照,在爱心满满的谭摄影师的镜头下,快乐无边。
谢谢你,级长!
晚饭前我们回到了“岸上”,擦干脚,穿上鞋子。我先于厨师们进了蒙包,好鲜艳温馨的蒙包!不对,这不是蒙包,而是毡房!房顶上的盖头打开着,黑夜与夕辉正在那儿交战。彭美眉独自坐在铺了艳红桌布的长条餐桌前,正抱着一把吉他在拨弦,历来被我称之为风情万种的这个女人,现在更有风情了,我不由得就举起相机。估计谭级长现在到厨房慰劳群众去了,我这傻瓜相机……突然发现了小曲的单反正闲着,于是便拿过来挂到脖子上。
跟几个进出毡房的同事在桌前闹了一阵子后,我走出门外,突然听到有人惊叫“老鹰!”对,老鹰!正在高台上的土房子间飞翔,我赶忙举起相机抓拍,还好,还好,那一瞬间留下来了……
很快,由钟美眉主持,众美眉协作,众美男辅佐的这顿晚餐做好了,好丰盛的晚餐!这么多菜色!这女人的手怎么就这么巧啊……
大家都放开肚皮饱餐,没干过活的还吃得特欢,十几二十道菜里,我能吃的也不多,最适合我的当然是男士们冒着冰刀雪刃捞回来的小鱼了,他们拿来滚了菜汤,于是我猛喝汤,狂吃鱼,哇噢,这可是高山雪水河里养大的鱼哦,零污染,纯绿色,今生第一次品尝……
饭后是篝火晚会,可累了一天了,估计真正有雅兴的人不多,只因为是集体活动,不可以过分自由主义。在毡房主人收拾碗筷的当儿,我们便跑到另一间毡房去,嗯,这个是蒙包。牧民已经把床全铺好了,同事们大多都已固定了自己的铺位。任辉同学的豪兴如夕辉般消尽,正直挺挺地躺在被窝里,整个头部都盖住了。
“我不舒服,我肚子痛,要睡觉。我不去参加篝火晚会了。”她说。
她的申诉得到了默许。
“我也不想去了,我想睡觉。”我也哀求道,一边望向蒙包另一个角落的谭。
可级长的全局意识太强了,不允。
我都快死掉啦,垮掉啦,天天失眠,就在死撑嘛,一点都不体谅,人家是病人……我在心里憋憋屈屈地想,一边如刚吃下肚的死鱼般倒到床上。
最后当然是死撑着爬起来啦,外面正播放着小强车上的节奏强劲的混和音,牧民已经把篝火点燃了,好红的火焰,在充满寒意的晚风中猎猎地飞。这是年轻人的世界,我太老了……我不觉一笑,随即投身其中。
这一晚,是真正枕着水流入眠的,潺潺的水声充满着梦里梦外。
清晨醒来去上厕所,发现老大正挂着相机独自在草原上闲逛,可怜的早醒的女人。回到蒙包我也睡不着了,与其就躺着听流水声,不如起来到处走走。这一年来已经不会睡懒觉了,就算半夜醒来也要花上一两个小时才能重新入睡,在这明亮亮的晨光里,重新入睡是天方夜谭。我也拎上我的傻瓜机闲逛去好了。
经过一夜的止息,草原绿得特别清新,仿佛被冷冽的雪山水好好洗了个脸似的,水流得很响,哗啦啦哗啦啦喘息不止,太阳还在高台之下,想必它的诞生礼是极其隆重的吧,看,东方的云彩鳞浪般从高台那方张扬地铺了过来,铺得满天都是……
我转了两圈,不觉来到厨房外昨天同事们洗菜的地方,洗了把脸,刷好了牙,随即站在厨房边上看那几个已经醒来的牧民。
“你来做早饭啊?”一个高大个子的男人慈眉善目地笑道。
“不,不做饭。”我赶忙说。
“那么懒?”
“不是啦,在家天天做饭,做腻啦!”
“听说你们那边都是男人干活的,是吧?”
“哪里,胡说!”
“你骗人。”
“没有啦。”
“那你现在怎么不愿意做早餐呢?你做好了,她们起来就有得吃了,不是很好吗?”大个子男人依然和颜悦色笑道,带着顽皮的愉快表情。
我不吱声,唉,做饭,做饭,讨厌,讨厌,讨厌……
可是,等我做好了,她们醒来就可以吃了,不是很好吗?我开始在厨房转圈圈,昨天都还剩下些什么呢?万一我把菜做坏了大家都不爱吃,怎么办?要是我来做,我会做些什么?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决定动手。昨晚没劳动,今天劳动也是应该的。
可是,心里着实惴惴不安:
昨晚那样的菜式我是做不来的……
我只有一个人的力量,要计算一下时间和先后……
有人爱吃辣的,有人不吃辣……
这十六个人到底能吃多少……
那个锅炉啊,我今生第一次见到,火候完全不由自我……
我开始忙不赢地煮粥,煮鸡蛋,这可以用煮水锅来进行,最省事了。然后切那些滚圆的饱胀的茄瓜,剩下的不多的西红柿,计划放哪几种调味品,洋葱大蒜怎么办,鸡蛋只煮了一半,剩下的如何煎……
才把油倒进那个火超猛的锅里,高荣就过来了,一听说做鸡蛋,就说她会,还积极地往里边敲了两个,等吱吱响的时候小黑进来了,也说他会煎鸡蛋,就往锅里又捣鼓了那么几下,结果把那个鸡蛋弄得黑不溜秋的,最后就嘻嘻哈哈转身溜人。
还是我来吧,我小心翼翼地操着那个锅,急急地翻着那些菜,一个多小时后,万事俱备啦!
当我把最后一碟菜端到外边时,发现我刚才做的菜已经全整齐地摆放到蒙包外的长桌上了,但美女美男们都只坐的坐站的站,聊天的聊天,那神色好像等着有人把食物送到嘴边似的,桌上碗筷全无。
“怎么都不吃呢?”我有点纳闷。
“没碗啊。”王颖天真地望着我。
“怎么可能!都在橱柜里呢!”我说。
“真的?怎么我找不到?”这个可爱的女人咧嘴一笑,赶忙往厨房跑。
怎么可能没碗,昨晚不是人手一碗的吗,都什么脑子,都就顾着等人家喂饭啊……我有点气恼地看着这些昨天很勤快今天懒得要死的女人,这么一扫射,也发现了大家都已收拾好了行装,四辆车都大开着尾箱,放满了行李。我不觉站起身来往蒙包走,掀开薄薄的布帘,赫然发现了我的皮箱,偌大的蒙古包里空荡荡的,只兀立着我的孤零零的皮箱。
我黑着脸走到桌前,挨着坐在桌边的阿曹坐下,抱怨道:
“连你都不理我,真是心寒啊!”
也忘了阿曹跟我解释了什么了,总之就是气得半死!就一肚子气地吃早饭,不过,很快,气就一点一点被赶跑了,这些刚才就会枯坐的女人,开始你一口我一口忙不迭夸我……
在九曲十八弯的小琼库石台,连心情都九曲十八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