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已是过了雨水节气了，再过一阵子就是惊蛰了，那便是有春雷滚滚了！

这是我离开家的第22个年头。

我已经有22年没有见过家乡的春了啊！

2021.02 岳麓

小时候住在一栋红砖房子里，房子建在一处高高的山腰上，远远的看像一座隐藏在绿树丛里的小堡，黛瓦红墙。房子后面有更高一点的山头，一层一层开了地，种满了橘树，一直绵延了好几座山头，冬天也是绿油油的一大片。房子前面有一块水泥坪，水泥坪一角有一棵很大的椿，水泥坪中间有台阶，顶上搭了葡萄架，走下台阶便是连接到大马路的一段陡坡路。还有一排高大的泡桐，泡桐和葡萄架之间有一棵桃树，不知道什么时候谁嫁接了半树梅，记忆里的春便是梅花开的时候开始的。

小时候不懂节气，只知道看到梅花开，春天就是要来了，大概也就是立春前后吧！然后不久泡桐就开始发芽了，椿也开始发芽了，接着就是对面山头的漫山遍野的梨花，再接着就是屋旁屋后漫山遍野的橘花。

泡桐发芽静悄悄的，小时候也没觉得多好看，又不能吃，对小孩也就几乎没有了吸引力，要到盛夏烈日炎炎的时候，才知道泡桐的好，秋冬天泡桐落叶，还掉毛，满地都是，枯黄黄的堆成各种小毛堆，大人们每年都会嫌弃，每年都会喊砍掉算了，种点别的！但很多年过去了，泡桐还是那一排泡桐，越长越高大，越长越茂盛。

椿树发芽可以吃，但味道有点奇怪，那棵椿树又非常高，要采椿芽实在辛苦，便也没有什么可图的，即使夏天也不喜欢椿，因为也不能在树下乘凉，椿树上住着一种虫，通体嫩绿，有大人手指粗那么大一条，偶尔会从树上掉下来，肉乎乎一大团，还张出褐色的刺，小孩若是正好在树下玩，穿着背心短裤，不仅要吓一跳，被这虫碰到，就会起一个巨大的红肿的包，又痛又痒，还不能挠，非常难受，我小时候没被沾过，但见过别的小孩被沾到，整个肩膀都红肿了，又哭又叫，也不记得用什么治好的，蒲公英？还是啥？不记得了，横竖也是山头野地里极易找到的草药。

梨花好看，但不开在房子附近，在对面的山头，也是连绵了一大片，漫山遍野白梨花开的时候像仙雾弥漫，我上学的路要走梨山边上过，也不记得梨花香不香了，只记得它好看，梨花落了就长绿叶子了，然后就看着枝头结出了很多小果果，小果果一点一点长大，到了秋天就变成满树的金色的圆圆的梨，就有人爬到树上一个一个的摘下来，一箩筐一箩筐的担下山，一排一排的放在路边，等着装上车一车一车的运走。

橘树开花是香的，非常香，许是你某天早上起来，空气里满是甜蜜的花香，那便知道是山上的橘树开花了，夜里的橘花更香，真是心旷神怡。橘花花期不长，很快便落了，每棵树下面都白花花层叠一片，记忆里橘树开花的时候总是多雨的，一阵雨之后，落地的花瓣便化作了泥。不久后地上就会出现很多圆圆的绿色的小果子，一开始很小一颗，绿豆那么大，后来就有香獐子那么大一颗的，再后来就有金橘子那么大一颗的，这时候小孩就会在树底下钻来钻去了，捡了刚掉下来的新鲜果子，背回家，让大人们给切开，倒是不能吃，是一个个认真的摆好了晒，等晒干了，让大人们拿去卖，大概是卖给药铺，然后就有泡泡糖之类的小零食到小孩的小兜兜里了。

山上还有映山红，这时候怕是已经清明了，映山红是野生的，难得成片的长，要到山里面找，找到了要折回家插起来，还要选花苞多的，这样才养得久，映山红的花瓣是可以吃的，有一点酸，脆脆的，虽然味道并不是很诱人，但每年总会要吃上几朵的。

清明也有春笋，其实大概惊蛰之后就有了，打雷了，笋就预备破土了，只是刚破土的笋只有一点冒出土壤的尖尖，看见了，知道了，留了心，再等几天，若是再下一两场雨，就可以拎着篮子到山边的竹丛去采笋子了，都是大人拇指粗的小竹笋，棕色的笋衣，每一层笋衣的尖尖上都长出一点点绿色的小叶子，捉住小笋用力一拔，笋便拔出来了，若是贪心，就要把手指伸到泥土里面几分再用力拔，大概人们总是有点贪心的吧，所以每次拔完笋总是一手一身的泥，因为总有时候用力过猛，要一屁股坐到泥巴地里去的，雨后的春泥。

山里也有野生的茶树，清明谷雨也是采茶的，因为是野生茶，生得很散乱，东边一棵西边一簇的，一个小竹篓，很不容易才能装满，装回家大人们自己炒，炒完就是一小袋，夏天的时候用一个大瓷缸子泡一大缸，我小时候喝茶是要放糖的，好像觉得非常好喝！现在要我喝放糖的茶，怕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吧！

清明过后便是谷雨了，布谷鸟叫的时候，荼蘼就开了，山边路边到处都是，白的粉的一团团一簇簇，开得异常热闹，也是非常香，是胭脂水粉的香，不像橘花那样的清新怡人，有点腻腻的，可到底是非常好看的。我小时候不知道“荼蘼”是什么意思，只看书上写“开到荼蘼花事了”，那时候就在想，荼蘼是什么地方啊，这两个字在一起可真好看啊，也这么好听，可是这句话看上去有点伤感啊，像到了某个尽头，没了的感觉，却又是有佛家语的意境！后来看书，才知道原来“荼蘼”便是野蔷薇，“花事了”便是说春花已经开到尽头了，绿肥红瘦的夏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