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城市记忆 -- 盐市口、提督街和春熙路

《蔷薇的光明青春》的故事地点是成都。既有现代的成都，也有民国时的成都。关于叶志爷爷的故事，就发生在民国时代的成都。

其中提到了盐市口，提督街和春熙路。

今天，这些在成都市民口中极为熟悉的街道名，其实在民国时代，就已经非常出名了。

民国，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年代，熟悉是因为我们看了太多的民国电视剧，而陌生，则是由于我们所处的年代已经很难找寻隔了几十年久远记忆。

记忆其实蕴藏在人的脑海里，而城市的记忆需要有人去刻意记录它。

万幸的是，有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和李劼人的大波三部曲可作为民国时代的历史查找佐证，民国时代的成都可以在小说中的世界中获得细节。

也有像袁庭栋那样的学者，一条街一条巷都不放过，去记录它们的过往。

盐市口

成都人心中真正的市中心，或者是七八十年代的成都繁华市区。

这是老成都东西通道和南北通道的交会点，一个不规则的十字路口。1879年，清代光绪五年，政府在这里开设了一家官盐店，由于地处市中心，附近的人多来这里买盐，所以民间称其为盐市口。

当然，历史不只是始于大清朝，2009年，这里发现了汉代廊桥遗址，还有唐代的水井、宋代的水井，明代的水井以及清代的水井，可以证明盐市口一带作为成都的居民区，应该跨越了汉唐宋元明清。

抗日战争时期，这里是成都重要的商圈。虽然抗战中成都没有沦陷，但却遭遇了多次日本飞机的轰炸。《蔷薇的光明青春》中叶志和文秀的相遇在1939年6月11日的盐市口，正好碰上了日军的空袭，几十架飞机从湖北起飞，在盐市口投了上百枚炸弹，这一带包括东御街、提督街、顺城街等49条街道遭了殃，五六千间房屋焚毁，死亡的百姓七八百人。

而在1939年的11月4日，成都空军击落了日本“轰炸机之花”奥田喜久司的座机，而奥田大佐也因此毙命。

击落奥田的飞行员叫邓从凯，广东梅县人，那天他驾着苏联的伊15战斗机，紧逼奥田喜久司驾驶的飞机，一直将其逼至仁寿与简阳交界处的上空，并一举将其击落。不幸的是，随后邓从凯所驾飞机被其他日机击中，血洒长空。

这个事件也出现在了《蔷薇的光明青春》的故事里。

大轰炸之后的成都

日军大轰炸之后，整个盐市口片区几乎成了一片焦土，随处可见深坑和倒塌的房屋，没有一处完好的建筑和地面。盐市口中心路口由于轰炸，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小广场。成都当局曾在1946年把这里清理出来，树立了曾经率川军出川抗日的原四川省长刘湘将军的塑像。1949年以后刘湘的塑像被拆除，成都政府在原址修建了一个小小的街心花园。

刘湘

而在6.11大轰炸之后的废墟之上，渐渐形成了新的商业区，叫新商场。新中国成立以后，改建为人民商场。在之后的几十年岁月中，人民商场一直是成都最大，最受欢迎的综合性商场。

时光指标锁定在2021年，曾经的人民商场已经变为茂业百货，更现代更繁华，但坐在星巴克里喝着咖啡的年轻人，似乎已经不太知道这里曾经有过的血与火。

在1939年的盐市口废墟之上，还有一座著名的建筑，那就是轰炸之后修建的蓉光大戏院，建国之后改名为人民电影院，1972年9月，人民电影院又在成都率先放映朝鲜影片《卖花姑娘》，很多观众在场子里哭得稀里哗啦，人民电影院也因此家喻户晓。1992年5月，重建改造的人民电影院被更名为西南影都，并于2004年升级改造为星美国际影城西南影都。

1960年 盐市口

很长一段时间，去西南影都看一场电影是一件在成都很时髦的事情。

那也是一个时代的印记。

提督街

提督这个官衔是个简称，全称是“提督军务总兵官”，在大清朝是一个省指挥绿营兵的最高指挥官。绿营是汉族军队，与之对应的是满蒙八旗的军队。四川提督原来在雅安办公，乾隆时期搬到了成都，提督街就是当时衙门所在驻地。

1917年，四川靖国军总司令熊克武下令把提督衙门改建为公园，最早的名字叫中城公园，1926年改名为中山公园，不过这个公园管理不太好，里面既有政府机关，也有茶馆摊贩，还有花鸟市场，三教九流在这里聚集，被人们戏称为“扯谎坝”。

民国 中城公园

新中国成立以后，改建为成都市劳动人民文化宫。2005年，新的文化宫开始建设，而这座承载着历史记忆的文化宫被关闭拆除。

当年中山公园里有国民政府为饶国华上将立的纪念碑，这个1895年出生的90后，1918年毕业于刘湘在合川开办的军官传习所，他的六字座右铭很出名，“护国、卫民、爱兵”，在重庆铜梁驻防时因为帮老乡农耕，被当地人称为“饶菩萨”。1937年，他率领川军一四五师开往前线，走了2000多里路，参加南京保卫战。11月23日，日军第十八集团军牛岛军团向浙江的泗安、广德发起进攻，饶国华率军以简陋的装备抵抗有着飞机坦克重炮的日军，由于消耗太大加上后勤 补给不足，部队收缩于十字铺据点，被日军重重包围。

12月1日，饶国华在写下了遗书之后，拔枪自戕。

饶国华

自古忠孝两难全，孩儿此番去，上阵杀敌是也。川军此番去，誓杀倭奴，复我疆土！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愿舍身救国，为国而战！

--- 饶国华

提督街的北侧原来有纪念三国时代刘备、关羽和张飞的三义庙，修建于清代康熙年间，后来因为火灾损毁，又在乾隆年间重修，道光二十年再次复修。

1997年由于城市改造，被搬迁到了武侯祠公园里。

在而在提督街的西口，有一家在成都很有名气的电影院，叫国民电影院，于1942年建成开业，而《蔷薇的光明青春》中叶志和文秀看电影的地方就在这里。

这里除了可以看电影，还能看话剧，新中国成立以后改建为解放军影剧院。

春熙路

在没有太古里之前，成都最出名的步行街是春熙路。

2005年的《新周刊》以养眼、美食、便利、休憩、人气、商业六大指标，把春熙路评为中国西部第一商业街，全国排名第三，次于香港的铜锣湾和上海的南京路。

春熙路夜晚

现在是2021年，当你走上繁华程度升级后的春熙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其实它已经97岁了。

1924年，四川省的军政长官杨森，为了取信民众，在成都的市政建设上做了不少好事。其中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修建春熙路。清末成都的主要街道都是石板路，由于鸡公车长期碾压，其实已经破烂不堪，而春熙路其实是个样板工程，连接了当时成都最繁华的商业街东大街和清末新建的商贸娱乐中心总府街，是当时成都最为宽敞的街道，也是第一条以路命名的街道。

春熙路的命名，曾经有人建议以杨森的头衔森威将军将其命名为森威路，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于是请了江子虞先生命名。

春熙二字出自于《老子》，“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

江子虞是成都双流人，前清是举人，后来成为杨森的幕僚，新中国成立以后任四川文史馆馆员。

作为成都民国时期最繁华的商业地带，有许多著名商家在这里留下过历史的痕迹。包括凤祥银楼、宝成银楼、宝元通百货公司、亨达利钟表店、亨德利钟表店、协和钟表店兼营百货（最早使用霓虹灯做招牌的店）、宋锦武香烟店、华胜鞋家、大光明眼镜店，大光明美发厅、德仁堂药店，等等。

这里还有银行、书店、报社以及不计其数的茶馆，文化气息极其浓郁。

民国 春熙路

《蔷薇的光明青春》中，文秀和叶志告别的地方便在春熙路。

春熙路最亮眼的景观还是孙中山先生的铜像。1926年，杨森在军阀斗争中落败，邓锡侯、田颂尧和刘文辉进驻成都，他们决定废去春熙路上杨森立的春熙路落成纪念碑，代以孙中山的铜像。1928年孙中山铜像落成，树立在街心花园原来纪念碑的位置，但由于质量不高，一直被人诟病。1943年，孙中山铜像重塑，由著名实业家卢作孚开办的四川机械股份有限公司负责铸造，1945年，新的孙中山坐像落成。

春熙路 中山广场

时至今日，春熙路的中山广场中的孙中山铜像，仍然是1945年那座。

注：《蔷薇的光明青春》来自中短篇小说集《让我们和青春好好告别》，是十五个篇章中的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