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时光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去，隔个三年五年就想回去，甚至在年初一，驱车一百余公里，回去，回到那里，为什么？

如同照片失了焦，去找它的原景。如同记忆合不上，去找它的原型。如同拙劣图画，对不起它的模特。一遍又一遍回去，无法放下。

童年它不在了，时间它走过了，地方它还在吧？那鲜活，随着人的散去，不在了。可是那水，活泼泼流水，那果树，开着满树花，那山，高山上开满迎红杜鹃，为什么，不在了？

我信步走上山坡，它现在栽满无花果，不是那个山坡了。然后我向北一转，十几步，那个废弃的采石坑就出现了。是它。底部积着水，好吃的瓦松，长在石缝中的，瓦松，不在了。

去那现在是镇综治办的院子，我幼儿园的教室，院子小而乏味，不是那个天大地大的童年世界了。老师和同学。雨天和雪天。不在了。

凭着记忆，一路从幼儿园走回了家。路边人家，高大神秘粮库。回望六岁的自己，走在这条路上，天快黑了，有一点怕。

记忆时而合上实景，时而偏离，像潮印，重重叠叠，不是直线。孩子的我和大人的我，谁也说服不了谁。拥有记忆的自己，怀疑每一分记忆的真实性。

再回去，一切清晰，一切又都改变。在怀疑中撕扯。曾经深信不疑的刻痕，有一些要湮没，要涣散，要了无痕迹地消失。拧紧那盖子，不让现实氧化它，腐蚀它，像那古墓中鲜艳壁画，不见光，不透气，要不，什么都留不住了！

迷失了！犹疑了！越是回去，越是回不去，越是回不去，越是要回去。不能让生命的真相消灭了！没有过去，现在的我是谁？从何而来？向何方去？

追寻越执拗，越觉虚无。真实的自己踏在真实的地上，头上是真实的太阳，呼吸着真实的空气，当年的那个小孩，真实地存在过吧？

那是个梦么？太真了以至于信了么？站在采石坑水边的我，知道危险，不能进去，也知道光脚踩进水里的感觉——森森的寒意澹澹而起。

那真是个梦了。我从不曾进过那水，不知道它的寒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