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客和花园
那个租客一早就出发了。在冬天过去前他得处理好一些事情。
他手上有一份租房合同,上面签字“X月X日”到期,当然,签着的是他本人的名字。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别的人来这里占他的屋子,往往一声招呼也不打——这些人做事很不适宜,行为野蛮,像没受过家教的小孩:他们闯进来在厨房捣腾,用茶杯泡整粒的咖啡豆,把燕麦片往空中乱撒,顿时屋子掀起一阵香甜的硝烟,然后,还嫌不够似的,等闹累玩够了,他们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嚷嚷着肚子饿要饭吃。来客们随时登门驾到(“随时”是指,他们出现与消失毫无头绪,就像胃口一样难以揣测),门铃和门锁从未管用,这些人就像特勒马斯科家的求婚者一样恼人。但不同的是,要说他们怀有恶意是绝对算不上的;毕竟,其只是行为不合礼节,把别人家当自己地儿一样胡来,他们虽野蛮却和踢蹬摇篮的小婴儿没什么区别,也没有伤害租客的意思。“他们今天也会过来,”租客一边对着镜子刮胡子,一边思忖,“但无论如何,我不得不出一趟门,如果记得不错,租期在九月就要到期了,到时候我会把所有家当都带走。等他们闯进来,一瞧,嘿,除了四面空荡荡的墙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又想,这些野蛮人会不会像孩子般哭泣起来?还是击掌庆祝,抑或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依然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对待?所有人中谁率先学会烹饪,谁又会默默去打扫最脏的角落?等九月一到,下一任租客搬进来,见此情形必定也会感到头痛吧——会不会没人想租这间屋子?它简直被诅咒了似的,尽管窗户又大又干净,一年到头房间都能尽情吮吸明媚的阳光,不仅如此,还有一个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呢!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想象这些,我们的租客头脑简单,也是个生活闭塞的人,这些客人和所带来的喧闹构成了他认识的范围。他最大的乐子,就是趁孩子们为一块形状像猪鼻孔的糖而你争我抢之时,走进隔音良好的书房,就着一本拉丁字典开始温习起不同花种的名字。
——为了弄清,应该说,准确核对合同的期限,租客难得地收拾出了门。总归要跑一趟管理员的办公室。他不太担心客人们把地毯弄脏,到时洗好拿出去晒晒就行了;除此之外,他还打算去杂货店买几袋面粉,顺便把写完很久的信寄出去。他因为快乐而有些紧张兮兮的。他给报社提议,最好在填字游戏的板块里掺一些花的名字,凭借着渊博而无用的知识,他列出一张囊括本土植物、其祖先以及变种的名字的单子,夹在了信纸里面。一想到这个,他就微笑起来,加紧脚步,可走着走着又不免显出心事,他关心在搬出屋子之后该把花交给谁打理,或许要找到下一个租客好好沟通才行。
一时失去了照料,这些花就暴露在涩风以及漫不经心的空气里了。那些蛮客仍在屋内吃着,喝着,到处在沾满面粉的银闪闪的地毯上打滚,陶醉的稚脸上从没有过多少感情。唯独花儿们一如既往,这些可爱、脆弱、又自私的小东西,不得不惊恐地爱着主人的忧愁,而冬天就是这样降临的,并在它们的期待中摇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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