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鹅厂的第三年
把一件事情有始有终地做好,是对自己人生的应有的交待。
去鹅厂之前,我临时起意去北京住了几日,只为感受一次故都的秋。后来因台风山竹影响了返程,又沿着东南海岸线走了几个城市。回深圳后把玩心收了起来,才去鹅厂办理了入职手续。
那次远行的记忆是如此深刻,时至今日想起来仍然心驰神往,因为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休过长假,也没有过那种独自的长途旅行。有时鹅厂就像是一座幽深的山谷,有足够的风景让你流连忘返,但你终究会在山谷里慢慢地忘记一些事情。这是每一个人生选择都必然要承担的某种相应的代价。
01 海岸城的日与夜
去滨海大厦上班之前,已经对其内部环境有所耳闻,比如空中篮球场,用青花瓷装饰的餐厅,或者宽敞而明亮的Image咖啡店。所以在那年夏季的末尾,这些事物一一在眼前呈现出来时,确实是让人生起几分兴奋感的。在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里办公,许多现实的戒备也得以放松下来。
滨海大厦和海岸城之间,只隔了一座天桥和几步路的距离,于是海岸城就成了大家聚餐和游玩时首选的大本营。有时吃腻了海岸城,还可以选择来福士,宝能城,学府路这些临近的商场与食街。鹅厂年底有司庆日,圣诞晚会,还有部门年会,所以随之而来的聚餐和活动也是名目繁多的。
组里有个实习生特别喜欢吃肯德基,而用鹅厂的夜宵券可以在附近的门店买一份套餐,所以被带着去吃了很多的KFC。后来有个新同事特别喜欢喝奶茶,刚好也玩的比较好,所以又把喝奶茶的习惯带了起来,总是流连于Image,Costa和瑞幸之间。但最后的结果是我逐渐地胖了起来。
其实科技园是一个冰冷的街区,除了林立的写字楼和临街的门店外,几乎没有人间烟火的气息。下班点一过,夜幕降临,科技园的街道便显得清冷而寂寞。海岸城也是如此,看似有五彩斑斓的无限热闹的红男绿女,但也不过像是一场场过境的台风。这里总是崭新的,短暂的,不可停留的。
海岸城的日与夜,会给人新鲜的兴奋感,但终究还是要在时间里触摸和感受它冷冽的质地。
02 桃园路的晚风
在鹅厂接手的第一个重要的事情,是负责元旦前要发布的一份年报的数据。此前负责这个事情的前辈,留下一份脚本就潇洒地离去了,让我这个弱小的新人把活接了过来。那阵子刚好也是组里需求堆积严重的时期,往往要同时处理几个需求,冷不防一个电话后又有大老板的需求插队进来。
如今再回想那几个月的生活,其实是一片空白,抹去了几乎所有的细节。我只记得那时买了一个无印良品的白色瓷杯,每天清晨要去茶水间接一杯冰水,在椅子上坐下来后,这一天的时间就交付给了需求,电话和邮件,从早到晚,每日如此。那时是想要证明自己,所以不敢有任何懈怠。
年报写至尾声,南方的冬季也有了几分寒意。数据出炉后,开始和产品,设计团队对接,每天一晃眼就会工作到深夜,错过了能直达小区的班车,只能坐车到离小区最近的桃园站。在地铁口附近找一辆摩拜,沿着桃园路慢悠悠地骑行回家,大街上人影寂寥,唯有白色的灯火漂浮在夜空里。
那几个月里,在深夜的桃园路上骑行,是我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光。岭南的冬夜是如此地寂静,融化了内心里所有的焦虑和委屈,偶有一阵晚风迎面吹过来,整个人都变得轻松和愉悦起来。
年报写完的那天中午,组里在附近新开张的万象城里搓了一顿,如同翻越过了一座山岭。
03 做一款伟大的产品取悦自己
小龙说过的最广为人知的一句话,是“做一款伟大的产品取悦自己”。外界眼中的天才程序员,其实是一个内敛而审慎的人,尽管他是鹅厂里最能讲段子的高管。有时莫名地觉得,和小龙最接近的人可能是朴树,他们都坚持着一些本真而纯粹的思考,都带有某种神秘的理想主义的气息。
除了小龙之外,还有许多气质鲜明的高管。Martin加入鹅厂这么多年后,仍然是一种投行精英男的样子,即使地球上六十亿人都颓丧下来,他一定还笑容满面,会滔滔不绝地给你讲述当前的业绩与机遇;Mark则是一个勤勉的劳模,这几年在短视频的竞争中操碎了心,熬白了自己的头发。
鹅厂从来都不缺乏大佬,在互联网的江湖里,与北京的百度,杭州的阿里三分天下。即使后来TMD再起浪潮,拼多多异军突起,鹅厂仍然是南山半岛里一个标志性的存在。很多在不同领域里建立了功业的牛人,一不小心就成了你的同事,比如拍出了舌尖的陈晓卿,或者某本专业书籍的作者。
大佬们的光辉,像是一场夏夜的星光。因为曾被这种星光照耀过,所以知道世界上存在着一些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某日在连续的挫折里日渐沉沦时,当时的星光会在内心里隐约地拉你一把。
04 “要做一个优秀的分析师”
毕业的那一年,为了表明自己在职业选择上的决心,我在豆瓣阅读开设了一个专栏,专栏的副标题就是“做一个优秀的数据分析师。”后来专栏的评分还不错,只是写到一半就没再写下去了,信心有了摇摆,心思几度偏离。时至今日,再说起这个标题时,心里甚至会有几分惭愧感。
那样子单纯而热情,浑然物外的年纪终究是过去了,开始要去直面现实的压力,社会的冲击,这是生存在这个时代里必不可少的功课。在这样复杂的压力下,我一度失去了自己的方向,饱受焦虑症的困扰。时光飞逝而去,岁月从不用情,失去了方向感的人,得到的可能只是大片的空白。
与其说鹅厂是一家整体的公司,不如说是许多个独立的产品团队,而在每个产品团队里,核心的位置往往都是产品组。分析通道的人最初都是对数据有过理想的,但在日复一日的琐碎工作后,开始喜欢用各种称呼来吐槽自己,比如国家二级取数运动员,查数姑,让人听得笑中带泪,无限心酸。
许多个正午时分,当我和实习生捧着一杯咖啡走回公司时,看着大楼的玻璃门前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总会莫名地感慨一句,“啊,我们真是生活在鹅厂的最底层呀。”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明亮,在大楼前的广场划分出光明和阴影的界线,Image门口的草木绿意盎然。
05 到底不是山景城
年少时读过几本关于硅谷的书籍,书里总爱提起山景城里谷歌程序员们的生活,讲他们骑单车穿过宽敞的园区去上班,如何自由地发挥创意,写出优美的代码。当时心里对那样的生活无限向往,觉得如果能去到山景城这样的地方生活,以后大概再也不会有什么现实的忧愁和烦恼了。
在鹅厂生活了两年之后,我知道这里到底不是山景城,而真实的山景城肯定也不会是想象中的那个山景城。硅谷的程序员一样要面对高企的房价,后浪们在行业日趋成熟的阶段一样会无所适从。关于山景城的幻想,只是一场阳光下的泡沫。现实的生活里,真正需要的是理性而深刻的努力。
当时写到一半而放弃了的专栏,我想我是不会再捡起来了,有些心境一旦过去,是无法找回来的。但这场走了数年,其间几度偏离的职业旅程,我想要收拾好心情,继续走下去。偏离了旅程并不可怕,一度心灰意冷也是正常的,只是把一件事情有始有终地做好,是对自己人生的应有的交待。
大概是因为又到了秋天的季节,想起了来鹅厂前的那次旅行,那场让人沉醉的故都的秋。那时旅途里的自己,心灵是敞亮的,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只是如今已很久都没再感受过那种心境了。
在鹅厂的第三年,我想要拍一拍裤脚上的灰尘,轻松而愉快地继续前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