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友记忆只有 1 小时
姜羽的男友阿鹿哪都好，就只有一样不好——他的记忆只有一小时。
因为阿鹿是「盲盒」。在姜羽所处的世界，「盲盒」 不再是玩偶，而是玩家通过佩戴神经电极，1 小时内所感受到的虚拟人物——TA 可以成为你的树洞、你的知己、甚至是你的恋人。1 小时后「盲盒」 将会被清除记忆。
虽然男友的爱是假的，但姜羽的喜欢是真的，她不想让阿鹿的记忆被清除，她要阿鹿一直记住她。
姜羽坐进出租车里，第一件事就是发消息。
#盒友互助# #盲盒改装# #加急#
盲盒描述：夜鹿系列 / 仅使用过一次 / 神经电极完好
改装需求：取消单次时长限制；加基础扩展包 A、B（限柑橘类气味）、E、H、I、L
报价请直接联系本人
她想了一下，又把盲盒描述里的 「一次」 改成 「两次」，然后发布到几个盒友圈里。
接着她伸手从包里摸到盲盒，捏出那一小片薄膜贴到额角。薄膜像一片薄荷，带来一阵清凉的刺激。
「嘿。」 她说。
「嘿。」 他也像老朋友一样回了声问候。「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见过一次。」 姜羽蜷缩在出租车的后座上，车载空调不仅释放出冷气，还附带一股不太新鲜的气味。司机好像从后视镜里瞄了她一眼，然后很识趣地保持沉默。
他就坐在旁边，脸上全是歉疚：「我要是能记得就好了。」
「没关系。」 姜羽把目光转向车窗，尽量不往他那边看，还伸手调了一下耳机装作打电话的样子，免得司机以为她在跟空气说话。
不管怎么掩饰都会显得很诡异吧…… 早晨上班的时候，她见过在地铁里打 AR 游戏的人，说实话跟精神分裂症患者没什么两样。她以前从来不在有人的地方开盲盒。「我打算请人帮忙做个改装，以后咱们就能一直聊下去了，你也不会再忘了以前的事。」
他声音里全是惊喜：「真的行吗？」
姜羽点头：「嗯。我刚才往盒友圈发了消息，等人接单就行了。」
出租车经过一片灯光昏暗的街区。车窗反射出姜羽疲惫焦躁的脸，只有她自己，没有他。说到底，额角那片神经电极只是件面向大众市场的商品，远远谈不上完美。它在裸眼画面上投射的数字信息太粗糙，时不时就会露出破绽 —— 这时候，她本来应该从车窗里看见他的。
毕竟不是真的。
但这个念头让姜羽一阵烦躁。「阿鹿？」 她把头转向左侧，和他面对面。
那双像动物一样的眼睛始终追着她，专注又热忱：「这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吗？」
「对。阿鹿，讲讲你自己的事吧。」
他稍稍闭了一下眼睛：「没什么意思，讲来讲去，都是别人想让我说的。」
姜羽慢慢回答：「谁都一样啊，看见的是别人想让我们看见的，说出口的也是别人想让我们说的。以前还以为自己有选择，到最后发现什么都决定不了。什么选择权，什么掌控感，全都是幻觉……」
他伸手轻轻摩挲姜羽撑在座位一侧的左手。指尖的触感太真实了，叫她怎么能相信这个人不存在呢？
「阿鹿，你说，到底什么是真的？」
「现在是真的。」 阿鹿不假思索地答道。今天他套了件简单的白 T，前一天晚上姜羽第一次睁眼看见他的时候，他上身可什么都没穿。
「只有现在是真的？昨天不存在吗？」 姜羽喃喃自语，「对你来说可能不存在，但对我来说，昨天也是真的。」
阿鹿朝她靠过来，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这动作和昨晚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更莽撞些。从眉心到鼻尖，再往下，没有一点犹豫。当着司机，姜羽不敢在出租车里做出什么回应，他却不肯停下来。
「阿鹿。」 姜羽的语气里带了点制止的意思。
「你别出声就没事，」 阿鹿在她耳边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一个小时一过，我都不会记得你。要是哪天你把盒子送了人，以后想再看你一眼都不可能了。对我来说，只有现在是真的。我能给你的只有现在。」
姜羽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掉眼泪。上大学那会儿她们经常去电影院看各种狗血爱情片，大白在旁边哭得稀里哗啦，她却一点都不动感情。
「…… 但其实没关系。只要你记得我，那你记忆里的东西就是真的。你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谁都抹不掉。」
她把头抵在前边座位的靠背上，眼泪止都止不住。阿鹿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轻拍她的肩膀，等着她平静下来。
昨晚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注意到，阿鹿从外表看其实是个典型的北方男生，高个子，比较魁梧的那种。以前姜羽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认真交个男朋友，还是会更偏爱南方的男孩子吧？她始终保留着一点偏见，觉得大学里认识的那些北方男生过于神经大条。
直到遇见阿鹿，姜羽才发现，乱七八糟的预设条件和重重顾虑都没意义。喜欢就是一瞬间的直觉，不遵从理性。
他甚至不是真人，可那又怎么样？阿鹿不会怪她 24 小时之内崩溃了两次。哪怕能给她的只有 「现在」，也完全够了。
现在，是阿鹿陪着她。
下了班只想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干什么都行：做个宵夜，整理屋子，放空，看剧，打游戏，开盲盒。以后有阿鹿在更好，他不会打扰她；但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到了。」 姜羽看着夜色下的街景，喃喃地说。两天以后，这儿的一切就到了终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她必须回去了。
姜羽下了出租车，向司机道了谢。车门在身后关上了。从停车的地方到小区门口还有几步路，阿鹿一言不发地走在她身边，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像一道沉默又魁梧的影子 —— 一道只有她能看见、只有她能感知的影子。
一个小时已经快到了，再过一小会儿他就会消失不见。这念头让姜羽很难受。不，不能叫消失，只是暂时回到盒子里。等到改装完就好了，他可以一直陪着她。
突然有个来电。
姜羽愣了一下：「云青？」
「对，是我。」 那头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姜羽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位前同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呃，我这儿都挺顺利的。明后两天处理一下杂事，周二上午就要走了。」 她又憋出一句：「以后你多保重啊。在公司遇上什么事可以去找岩姐，她人很好的。」
「嗯。」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姜羽，我看见你发在盒友圈的改装信息了。」
「……」
「我知道那个 ID 是你。去年圣诞节我偶然发现的，当时看见一张照片，拍的是公司楼底下的圣诞树，你还记得吗？我就想这不会是同事吧。我没点关注，但是隔几天就特意去看看。那个账号的开盒记录全是夜鹿，还时不时说些上班遇见的事、分享爱听的歌，后来我慢慢确定就是你。我知道你玩盲盒，而且只玩夜鹿，你在公司说过一次，我就记住了。」
这感觉像是冷不丁被熟人揭了面具，但姜羽除了觉得尴尬，还有一点点感动。云青竟然记得这些细节。只不过这会儿，云青根本没给她插话的机会：「你那个改装，我能做。」
「你男朋友？」 姜羽想起了云青办公桌上的小相框，里边是他在音乐节上认识的那位神通广大的贝斯手。
「对，你直接寄给我就行。还是要小心点，神经电极这类东西，不要拿给不认识的人做改装。」
话说到这份上，姜羽已经没法拒绝了：「那好，回头我按圈里的均价付你啊。」
云青好像根本没在听姜羽说话，只管说他的：「以后也别拿给信不过的人，这个圈子乱得很。一次两次没出问题，不代表永远安全。」
「…… 好，我知道了。」
那边又沉默下来。姜羽能感觉到云青整个人都处于低气压里。在浮石公司的时候，她和云青的工位紧挨着，每天超过十个小时的近距离接触，多少让他们建立起一些默契。她甚至都没有仔细思考，话已经脱口而出：「明天方便见个面吗？」
「啊？」
「出来我请你喝一杯，算是告别，我正好把盒子带过去。你明天有时间吗？」
「…… 有。」
本文选自豆瓣阅读作者 张亦非 的小说《盲盒恋人》
盲盒恋人
作者：张亦非
阿鹿是姜羽第94个盲盒，这次，姜羽想让他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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