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一个人走夜路
对话发生在这周一晚上。男朋友的室友每天都去散步，那天晚上八点才回来，当时已经天黑了。我忍不住问男朋友：晚上一个人不会很危险吓人吗？我不敢一个人晚上在外面走。（尤其是在三番）
男朋友说：如果是安全的街区，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比起空无一人，旁边有其它行人遇到危险的概率更低。
这场讨论持续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大家都各执己见，最后也没得到什么共识。我强调说，因为女性一直以来被看作是性资源，我更容易成为目标，而且在力气上我更弱小更无力反抗，所以遇到危险的可能性更大。甚至我还很郁闷地认识到，“人类的痛苦并不相通”，我的男朋友并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也理解不了。
自从出国来到湾区，我就习惯了独自在外时提高警惕。读书时住在一个很破旧的街区，我每次在街边停好车都会跑着回家。有一个周末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枪声，我和室友一起到窗口围观，很快来了几辆警车把整条街都封了。
有一些地方还是相对安全的，比如我的校园，晚上下自习了也得多少走一段。或者是旅游时天黑了，不得不快步回到旅馆。除非是人特别多的地方，比如时代广场，涉谷之类的。
以前在国内读书时，一个人看完话剧回学校，当时已经晚上10点半了，我正在往宿舍走，有个男人一直跟着似乎要偷东西，被我发现了竟然把他骂走了。现在简直无法想象。
我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恐惧的呢？
或许，一方面是出国意味着要更加保护好自己。一方面也逐渐明白了自己的无力吧。更何况，“女生不要一个人走夜路”，已经成为全社会的“共识”了。
这周一我也去看了牙医，拔完智齿一周后来复查。我平常的牙医是个亚裔女性，她推荐了这个男性牙医给我拔智齿。说实话看男性牙医这件事让我压力挺大的，我很久没有这样的压力了，因为我一直看的是女性牙医。就会让我想起来几年前在国内最后一次补牙，我似乎被那位男性牙医骚扰了。当时没有其他人在场，我也是之后才意识到有些不对，也不知道应该向谁求证。
更可笑的是，那位牙医是我妈带我去看的，她一直去那看也没什么问题。二十出头的我，不觉得我妈能解决这件事，于是把所有疑惑压在心里。我告诉男朋友“我被牙医骚扰过”，他说我可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我应该说什么呢？补个牙就是几分钟的事，也许什么都没有，但是这件事已经过去5年了，我还是记得很清楚那种压迫感。现在这个牙医很得体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我甚至因此有点惶恐中的如释重负，像家暴中的受害者，“今天他没有打我，好险”。
Sex Education里有一个女生Aimee，是学校最受欢迎的女生之一。她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踩着高跟鞋去上学。有一次她穿着心爱的牛仔裤坐公交车，旁边的一个人对着她的牛仔裤手淫，还弄脏了她的牛仔裤。她气得要骂那个人，然后下了车，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乘客或是司机帮助她。虽然后来Meave带她去报了警，Aimee一直很害怕再次坐上公交遇上那个人。后来有一段时间她打扮得越来越保守，并且过了很久，才不反感跟男朋友接触，才敢再次坐公交。
我看了Sex Education好一会后，才感同身受地理解了Aimee。我也记得自己每一次的被骚扰，这些事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被淡忘，但是有时候你又能清清楚楚地想起来。它们让我害怕，我感觉自己被物化，成为一个没有反抗权利的性资源。然而也没有多少机制来帮助我认识到，这些事是不对的，不应该发生的，错的并不是我。
我第一次完全的独自旅行，是在2014年夏天。当时穿了件露肩的T恤和短裤，走在路上，突然有个老太太瞪着我，还朝我扔了个空的矿泉水瓶。这是个很明确的表达了。
“女生不应该穿着暴露。女生不应该一个人走夜路。”
现在的我虽然不瘦，但喜欢穿那种露胃露曲线的短上衣（工作场合除外）。我开始欣赏自己作为女性的性感的一面，并且试图无视/反对别人对我身体身材穿着的评价。
现在的我已经快30了，从青春期开始十几年，经历了数不清的男性凝视/评价和若干骚扰，我好像终于勇敢了一点点。也可能现在身处比较安全的环境吧，离开了这个环境，我又能怎样呢？
所以，什么时候我才能一个人毫无恐惧地走夜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