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边的话（六）

《巨人传》

鲍文蔚的译文亦庄亦谐，把汪洋恣肆、音节错落的风格表达出来，优于成钰亭

醉人酒话一章，离题万里，只是卡冈都亚出生前的酒会上的醉客醉话，通篇也只说一个无酒不欢，但是妙趣横生，不可多得。都是直接引语，除了引号没有引导语。

第十一章，卡冈都亚的少年时代：

他到处在泥洼里打滚，在鼻子上抹灰，在脸孔上画花，把鞋底弄穿。成日价捉苍蝇，赶蝴蝶一一他父亲本是蝴蝶国的驸马。在鞋子上撒尿，裤裆里拉屎，用袖子揩鼻涕，让鼻涕掉在汤盆里，用鞋子盛水喝，在篮子肚上蹭痒，用木靴子磨牙，在菜汤里洗手，用酒壶梳头；屁股着地，悬空坐在两具马鞍中间；拿湿麻袋当帽子戴，喝菜汤下酒，不用面包就糕饼吃，嚼着东西大笑，笑着大嚼东西。时常对着钵儿吐口沫，放夹油的臭屁，朝着太阳撒尿，躲在水里避雨，趁冷打铁，做空虚的梦；对人装作一团和气，从喉里呕出剥了皮的狐狸，口里唪着猢狲的经咒，回去寻他的羊儿，赶母猪去吃草料，打狗给狮子看，把耕犁驾在牲口前面，隔着靴子搔痒，从鼻孔里挖出蛆虫来，吞得多，咽得少，挑白面包先吃，给知了脚上钉铁掌，自个儿窝痒自个儿笑；成日在厨房里打转，给天主送草把儿，叫和尚清早起来做晚课，还夸他时机抓得紧；吃下白菜去，拉出洋葱来；在牛奶盆里辨别苍蝇的头，还爱扯苍蝇的大腿；在纸上乱涂，在羊皮笺上画符，拿起腿来奔跑；捧着羊皮囊没命地喝；不等店东，自个儿算账；乱打树木，没逮着鸟雀……

卡冈都亚尝试各种材料做擦屁股布，这段文字大雅大俗，荒诞不经，但表示的是孩童天生的探索世界的好奇心，什么东西都拿来一试，不怕后果，求得最好。师从神学家学中世纪的文法经书教育，呆笨无能，改接受古典教育，前往巴黎。和当地的神学大师打交道，他的陈辞混杂各类文体，不通而通，愈怪愈妙。师傅了解他过去的生活习惯，和神父一样好吃多睡，无所事事。而古典教育六艺齐全，语文、哲学、数学、音乐、体育、天文都不落下。以上文字对教会和神职人员极戏谑之能事，这种讽刺的直接效果是撕下宗教庄严的外衣，乃见其不堪。

贵族的军队过处，打家劫舍，但是掠夺寺院时，被一个神父打得落花流水。迎接约翰教士和款待香客的宴席上又讽刺了一番教职人员。击退霹雳火这部分情节有些俗套，不过攻城一章写得紧凑激烈。这出戏的主题即向往和平和贤明君主。卡冈都亚攻城派出的将领是“慎重”“稳重”，战后赏功的是“正直”“勤劳”“明智”，都是人格化的抽象概念。

赏约翰修士，造德廉美修道院，意为“自由的意志”，院里男女同住，随时可以出院，允许结婚，不受拘束。大门题词，伪君子 、讼师、贪官、放债的勿入，和阿里斯托芬的《鸟》相似。欢迎志行高洁者，不缺金钱，风雅隽妙、福音的真谛、快乐，这些东西第一次可以放在一起。

庞大固埃出生时大地干旱，名字意为“十分干渴”，接近他的人也会觉得口渴。这个形象不如卡冈都亚活泼，太多学者气了。巴汝奇是第二部最鲜活的角色，显然是来自中世纪市民文学的典型形象，诙谐放荡，贪婪自利，代表着两种对抗封建社会的逻辑。他作恶无所顾忌，不在乎卡冈都亚看得极重的道德品质（既是对君主也是对个人的），庞大固埃与之交好，乃是《巨人传》的复杂性所在。

第二部的战争一事写得比第一部集中，更迎合市民品位，不如第一部粗豪灵怪。

最后，说书人进入庞大固埃的口腔， 里面有各个城市。《巨人传》完全扬弃了真实性，仿佛不同大小的世界可以互相嵌套而不妨碍。

《浮士德》

梁宗岱译文读来费解，钱春绮虽然还原韵律，但和樊修章相比诗性不足，樊译用同化的译法，最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