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书影·2019
12/3
几年前有朋友叫我合伙去大理双廊当掌柜,当时为书所累,如今想起,真是辜负了风花雪月。今读《民宿时代》,发觉有一个东西始终还在,我们只不过偶然被遗弃在这个星球上,穷尽一生所寻找的,耗费了不少心智和热情,沉埋了许多精神和内心,就是如何栖居。而诗意,不过是一个多余的附加词。所以,诗意和空间一样,都是一种用,用来浪费的。当一种人生精心设计,绝对不是我期望的那种人生。

《春申旧闻》:《板桥》《秦淮》之亚也,放到现在,这才是一部真正的罗曼蒂克消亡史。十里洋场,异色纷呈,三教九流,纷沓而至。空书壁,或留下墨迹,或留下艳迹,城市倒是因为奇奇怪怪的人而变得有趣起来。从海峡那岸看过来,久久难以释怀的,却又是《梦华》《梦梁》《梦忆》的感觉。在许多城市丧失特征而变得平庸模糊起来的今天,那些在现实社会中被摧毁的,往往在因为一本摊开的书变得鲜活起来。
12/5
《春申续闻》读毕,风月渐销,戏台剧坛说的挺多。《玫瑰公寓》《雅骗》数篇,真可以拍成李翰祥那样的电影。而“扮皇帝”一则,文让我想起莞式服务的帝王浴,武则让我想起建国后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皇帝,并且这种皇帝心理一直存在,不时被泛起。
12/6
第一次读王季重,关于酒。其游慧锡两山,有少妇当垆,仅有烈酒,谓喝甜酒尚可做人否?冤家,直得一死。今读《王季重小品》,其文甘冽爽辣,尽括吴越山水,间有奇气,读之不觉其醉,上接青藤,下启鲁迅,中可与张岱分庭抗礼,真正直得一读。
常言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其有情有义,更远迈于常人。《春申旧闻续》沿袭前两种,继续讲述了旧上海的纸醉金迷,或有不堪,其实是触碰到了庸常生活中更为真实的一面。我就喜欢那样的一个上海,夜上海。
12/7
少年时爱爬在高高的山坡上看云,有时看一会儿书,再看一会儿云,或再看一会儿蚂蚁——那时所有的感官都是打开的:书里的悲喜,云的散聚,世间的沉浮,甚至万物的荣枯,渐渐地串成一处。记得有年在重庆袁家岗上班,中午出来吃饭,不自觉地看云看得有些呆了,周围慢慢地聚成一伙人,对着附近的高楼指指点点:“看啥看啥,有人跳楼吗?”“球都没看到,跳啥跳?”“那你们看啥?”“我也不晓得,都在抬起脑壳往上看。”“一群憨包。”读《昨天的云》,突然想到这些。书里鲁南一个叫作兰陵的地方,那里的山川风物,在家国叙事之下,人的命运尤其是女人、畸人的命运变得沉缓起来,大多数人懵懂,都是活在人性无知麻木的灰色地带。高粱地打高粱叶,那个时候不懂,后来懂了也就懂了。

少年时最大的梦想就是离开家,走得越远越好。有时特意地盯上了学校里的一条大水牛,或者竟如青羊宫里那头被摸得铮亮的神牛一样,牛角上挂着几本书,骑着它往西可以化尽胡沙,往东可以直奔大海。再读《怒目少年》,天都黑了,其实是想拉近创作和阅读之间的距离。或许成长的过程未必是相似的,成长想到的有些东西的确是相似的。我能感受到——尽可能地去感受到他们在那个时代所经历的一切。有的人还在走,走着走着有的人丢了,有的人走上了另一条道路,远远地再也看不见他。本书对于李仙洲等国军将领的描写,的确是更正了我们从小被灌输的许多认识。
12/8
战争,锤炼人性,同时也摧毁人性。八年抗战,重庆的“愈炸愈强”,总觉得这样的国家一定会有希望。以前还有个想法,假设抗战胜利后,国共同襄民族大计,美国就不会支持日本重建,反而支持中华复兴,外蒙、琉球回归,再分领东京,说不定什么外兴安岭、库页岛都回来了。这样的假设可是没完没了,历史的复杂吊诡之处总是和我们的想象完美地错过。继读《关山夺路》,这也是整个回忆录最好最贴心的一本,虽然书中多多少少给出了一些原因,始终觉得有些不甘。鼎公说是儒家文明和唯物主义的对抗,最终传统文化输得一败涂地。此论或过于简单。一如奕棋,步步相扣,先失了前着,才有了后着。人人在此棋盘之下,上到委员长,下到小军官,都不过是一枚茫茫失路的棋子。史家之冷静,反而衬托了天地之不仁,当局者之刻忍。
《文学江湖》,鼎公回忆录之最后一部。我们管找工作为找活路,曾以为文字为心灵最后的避难所,其实不然。观其笔下的白色恐怖,数百人被处死,数千人被侦查,再想想这边的整风洗澡反右破四旧文革等运动接二连三,思想被反复清算,鼎公说虽无补于文学,仇恨有碍于心灵,但却锤炼了文字的敏感性。以蒋氏三代为例,认为民主制度最大的用处就是用来解决历代王朝不曾解决的问题,如何“失国”。
12/10
立德乐《长江三峡及重庆游记》读毕,有料,或许是源于一种磅礴的野心和一种拼搏的力,成为此一系列丛书最好的一种。外国人来到重庆,有人看到山水,有人看到妹崽,有人看到世态,有人能从中看到未来。立德乐就是那种能够看到重庆未来的人。除溯江留下大量详细的记录之外,他考察了重庆城内外,过江考察了南山,从浮图关到沙坪坝考察了中梁山的煤矿,再从北碚区的施家梁子沿江而下考察了嘉陵江沿岸,详细地记录了晚清重庆社会结构和商业形态。重庆开埠后,他驾着自制轮船“利川号”,再一次来到朝天门,将龙门浩地区的普善巷、新码头、马鞍山、瓦厂湾一带,俗称“九湾十八堡”连绵数里的土地,以“永租”的方式占为己有,开办了重庆第一家外企、邮局、轮船公司、煤矿公司等,被人称为“永远第一”的立德乐。
12/12
棒棒,重庆精神之一种,远非吾乡所说的那些黑棒老二和红棒老二,及天棒和棒客之流。旧时叫力夫,也就是下力的,所有的家当不过一根棒棒,几条毛绳。常混迹于码头、车站等处。今读《重庆棒棒》,作者田野调查时间之长,作为一个知识女性能和棒棒打成一片,乃至本书的结构,这些都是值得深许的。书中最为精彩的莫过于棒棒们自道,在都市和乡村之间的那种彷徨,他们融不进眼前的这座城市,回家灶台上却长满野草。这种亲切,也只有身在几千公里之外北方一座满是狗屎的城市方才能体会之深。至于书里的若干分析,浅,隔,还有些自说自话。至于书中把朝天门擅自改为两江门,把磁器口改为白崖口,怎么说都是不能原谅的。12/14

周梦蝶是一位奇人,渡台后,在台北摆了三十多年的旧书摊,专卖冷门的文史哲书。台北大半个文学圈都受其滋养,陈映真出狱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他的书摊买了一本鲁迅的书。其人孤峭,其诗沉郁,苦吟如李贺,多了几分禅语。今读其诗文集《有一种鸟或人》,乃其世纪前后所作,冷隽中不失爽辣。他妈妈说:我选择牢记不如淡墨。他的诗可不淡,萧散两句,就是一头鬓雪。“不敢回顾。甚至不敢笑也不敢哭。生怕我的笑将为我的哭所笑,而我的哭又为我的笑所哭。”集中最喜的还是《在墓穴里》,“除了黑,无诗可读。除了无诗可读,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周梦蝶诗文集》卷二读毕,其中《孤独国》《还魂草》中学时已经读过,《风耳楼逸稿》可谓少作,读至最后,固然可以用诗歌的悲哀征服生命之悲哀,或许更多的时候是被征服而已,诗人亦需智仁勇三者兼备,偶尔分寸掌握不好,便成狂狷了。周氏是深具神性的人,追求神性往往意味着生活的糟糕,故其以嶙峋之指,展鲲鹏之翅,从西方众神到东方诸世佛菩萨,乃至民间神话之涓滴,一一书尽大地之上的虚空。在永恒的另一面,周氏整日枯坐旧书摊,常常因为没有卖出一本书无钱吃饭而饿晕过去。每每想起,再读其诗,想起他仿辛波斯卡所写的《我选择》:“我选择紫色,我选择早睡早起早出早归。我选择冷粥,破砚,晴窗,忙人之所闲而闲人之所忙……我选择以草为性命,如卷施,根拔而心不死……”其襟怀冲淡,可比古之君子也。
12/15
《风耳楼坠简》读毕,如果说梦老的诗是剑,那么这些简是匣,隐隐亦有风云之气。如果说诗人只是其中微末的一种,正如旧书摊主是另外一种一样。除此身份之外,他还是媒人、暖男、闺蜜、释子、短句家——他也一样为美所激动。记得有此坐电车,偶然一瞥,售票员真美,他为了要她看他,忍不住按了两次铃。最后他来不及按第三次铃,揣着满满的幸福落荒而逃。和他通信的多是年轻的女子,有时赠他苹果、衣物,有时让他好好吃饭,有时和他一起诉说世间辛苦。对了,他还会娇羞,盈盈的一颗少女心。哲人应该是雌雄同体的,让我想起大表哥说他和杨老师都是如此。一顿饭吃下来,顾影低回,满身抖不尽的匪气,顿觉自己粗笨了很多。终于一座城,一个人,一道永恒的闪光。书读完,却又弃我如良夜,心何如之,下雪下雪,酒中有梅花的影。

12/18
焦桐,文青,吃货。今读其诗,大半草草,比较“郑智化”,也就是“这张双人床,我一个人睡起来挤,因为寂寞占了太大的面积”之风格。但一涉及生存、娼妓、战争等主题,就变得异常老练成熟起来。或许男人的本性如此,我亦如此。悲悯只不过是世界偶然的馈赠。
12/19
历来亡国,以宋明最为牵坠人心,宋还好一点,它是打不过,逃到海上也打不过,茫茫天涯,何以为之?明虽在南京留下一个备份系统,十万满洲铁骑之下,呈现的却是全社会式的大溃败,岂是一个李定国可以救得?值此礼崩乐坏之下,变态皇帝最多,异端最多,怪胎最多,从郑和下西洋到利玛窦来华,对于沉重的老大帝国来说,不可不谓之机会也。至于有人还把明亡怪到王阳明身上,谓心学大坏,降低了学问的门槛。谬。反而由于儒学之普及,才有“亡国”与“亡天下”之分,东南处处啼痕,此起彼伏,无不以捍卫文明为己任。近读嵇文甫《晚明思想史论》,偶然想到这些。
傅山傅青主,奇人奇书奇诗文,还是知名的妇科医生和儿科医生,且还会武术。明末北方不是此老倔强,将是何等寂寞。今读《傅山的交往与应酬:艺术社会史上的一项个人研究》,方知其平生自视“死人死书死字画”之缘由,其“畏人如畏虎”“客至病即来”,说明了书画应酬的种种不堪之处。用黄永玉的话说,应该把此辈求字画者累成孙子一样。傅青主曰:“吾不能无情而长生”,蓦然想起嵇康“七不堪”,谁能会得宅神的苦恼,哀哉!
女人和猫为所欲为,男人和狗见怪不怪。一个人真正长大,是从被猫之无视开始。读《名画中的猫》,60多位画家,100多个关于猫的故事。可以说,从小我是和外婆家的猫一起长大的。每天晚上,猫选择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团在我的肚皮上,呼噜若雷鸣,往往吓得我气不敢出,怕扰了它的清梦。一到早上,它给自己洗脸之同时,顺带着把我的脸也洗了。后来,这只老猫掉光了所有的牙齿,死于腾空一跃中。之后遇到很多猫,我喜欢偶遇时的那种凝视——猫是一种近于灵的物。

我养过大型犬。养狗有一诀窍,千万不能和狗大吼大叫,任何激越的声音对于狗来说不过是一种鼓励。你得用目光告诉它,谁才是这块领地的真正主人。更不能打它踹它,狗是一种心事容易重重的动物,故狗得癌症的几率远远大于猫。今读《名画中的狗》,还好有郎世宁为中华田园犬留影。千万不能说阿富汗猎犬笨,它只不过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人类以听话与否来界定狗狗的聪明还是愚笨,只不过是人本位的思想作怪。这真是一种错误的想法。
12/20
夜惊。鹤唳。起来洗了一个澡,方知我是我。在这个世界有多肥,另一个可以交互的平行世界我就有多瘦。鹤,云中鹤,随时可以离开云逸去。读《名画中的鸟》,很多鸟都有,没有鹤。让我想起儿时的美术课,第一次接触水粉,很多地方都是画麻雀。人生起步麻雀始,这也导致了很多人长大了只会叽叽喳喳。应该画鹰,画雕,画隼,画鹄,画白色猫头鹰,哪怕是画乌鸦也行。
说到中西医之争,未免想起扁鹊和他的两个哥哥来——上医治未病,中医治已病,下医治大病。病这东西,七分遗传,三分后天折腾,再好的医术仅仅只是修正并改善身体的部分机能,最关键的是人如何认识自己。今读《本草进化论》,深感中医未可全非,其中包含的阴阳之和谐、天人合一之至道、气形神之统一、五运六气之调理等,不就是上医之术么?本书讲得最多的就是植物的进化,“药王”孙思邈曾说:“虽曰贱畜贵人,至于爱命,人畜一也。损彼益已,物情同患,况于人乎!夫杀生求生,去生更远。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为药者,良由此也。”养生的关键虽在于养心,但是世上再好的药都无法治疗——更多善良的人渐渐死于心碎。
12/21
毒是一种禁忌,也是一种诱惑。读完《有毒》,发觉世间生灵各自有长,毒是一种自我防御。看到娱乐性蛇咬,美容性蜂毒,壮阳性蚁啮,乃至各种体验性研究性延年性濒死性,还是人类会玩。掩书自审之,我想我不是人畜无害的那种,所谓孤注一掷之行为本身,就是一种难解的毒。

初上天涯,有一新婚夫妇俩,周末晚上聊闲天到天亮,古今中外,文史哲理,无所不谈,多有妙思,道破天机,深得赌书泼茶之情致。当时,真是羡煞我也。今读陈舜臣夫妇《美味方丈记》,老两口谈吃,谈家常,谈中日饮食文化,虽然日子如水般平淡,也让我羡慕。须知吃乃生活第一要义也。
《岭南本草新录》读毕,如晤儿时欢伴。在北方四处光秃秃的寒冷晚上,发觉自己原来竟如此思念南方——那个温暖潮湿的南方,所有的菜蔬应时令而分。有时浅浅地忘了岁月,每逢春集,一把鸡屎藤,一束狗屎葱,一团狗尿苔,一把狗肝菜,一捧马齿苋,一窝鹅儿肠,一堆咬人猫等,有些还沾上早晨的露水,被白发翁姥,摊在白色化肥口袋制作的摊位上。对于好奇的我来说,那可是开启了一个春天的诱惑。通常,太婆们会告诉你具体作法,时间甚至可以远至大跃进时期。野菜多半焯水,去除苦味,或摊鸡蛋,或炒肉丝,或煨汤,或加麻油凉拌,或团成野菜团子,最不济者可以细细切碎了一起焖饭……真可以说是人生有味是清欢。
12/22
人人都是有闪灵的。有人为善,有人作恶。人人都是有躯壳的,除了梦,除了睡觉。如果说库神探讨人性是如何走向癫狂,那么这部续作可以说是一种美好的治愈。丹尼在逃避自己的生活之同时尽管没有完全窥破生活的真相,最后却无可奈何地走向英雄主义,少了那种徘徊多个世界的迷茫,少了那份逃至无处可逃的刚性。
有去国多年的朋友说,如果国内有一个地方值得想念,那就是云南。仔细想想,也对,云南有雪山、草原、海子、森林、雨林、古城等,什么都有。它也有自己的五岳四渎,如点苍山为中岳,高黎贡山为西岳,绛云山为东岳,无量山为南岳,玉龙山为北岳;潞江、澜沧江、丽江、黑惠江为四渎。今读《万历云南通志》,煌煌大观,可谓文明与质朴共存,一如宝山不肯让我轻回。偶尔翻上几页,像是为了验证我心中的景,一个月以来,也就陆陆续续翻完了。虽然很多东西未必在,我的想象却借此延续了下来,正如朋友所说,偶尔想起,是一个可以冲动的地方。
寒夜,让我想起梁实秋躺在被窝里伸出手吃白水羊头,一片,一片,食指大动,馋到极处。要说写食客的馋,《寒夜客来》一书,可谓个中班首。就为着儿时一碗欠欠的焖肉面,回家三个月,竟连吃八十碗,吃一碗不是那个味儿,接着又吃,却又想方设法到处寻吃,通常是走一路吃一路,往往看到那样忘记了这样,可谓一吃一路的代表。他不仅寻吃,也懂吃,还会吃。当然不仅是面,去西安吃水盆羊肉,回徐州吃香肉,去无锡啃肉骨头,去杭州吃虾爆鳝,去黄山吃臭桂鱼等,种种大快朵颐之举,不是馋人看了也饿。最耿耿于怀的莫过于他在岳阳食炖腊蹄髈,用筷子轻挑一角,皮离肥膘而起,整张皮都卷了起来,皮韧而滑,不腴不腻,其味妙不可言。并美其名曰卷被角,其实这也是我儿时早早练就的秘技。

12/24
醒的越来越早,神经越来越衰弱,记忆力越来越不好,真可谓太上忘情,不知不识,顺天之侧。或许是对现实的憎厌,偶尔想起日本的这些学人,把中国文化作为他们的乡愁,竟然有着忽闻海外扶余的欣悦。此集以谈中国古代文人的生活最有价值:琴为了克己,棋可以知进退,画乃纸上之山水,书乃天地之至文。在这样的一个精神世界里,入为儒,隐为道,逃为禅,化尽大千。
最早认识拉美,是因为足球。和东欧、北欧,乃至南太平洋的小岛一样,都让我好奇那片土地长出的神奇想象力。《拉丁美洲文学简史》读毕,起于西班牙,止于鲁尔福、马尔克斯、博尔赫斯这些我所了解的作家之前,一条突然被切开的河流,喷薄汹涌向前。
12/29
读《摩灭之赋》,惊心,亦惊艳。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人的失败,人造物(文学、艺术、历史、生命、词语等)的失败,时间磨平一切,随即时间也永远消逝在永恒的无之中。凡可名可物可状的,在消褪的记忆中互相交融,慢慢散去——“深入,再深入,随之我变得单纯。我使用褴褛的隐喻,那是玄冥的真实。就像星如眼,死如眠”——我们活着,就是为了接受各种失败。其中固然包括自然的衰老,自身的泯灭,肢体的残缺,事物的消亡;甚至还包括一粒糖的融化,影像的侵蚀,以及沧海桑田,未烬的余灰还在,只是换了人间。从帕斯卡“人是一茎会思想的芦苇”到舒尔茨所说“物质是宇宙中最消极、最无防备的所在”,其中泽庵和尚又说:天地自然,是人眼看不见的巨大石磨,我们的身体,是磨盘缝隙里的短暂实在。——时间万物唯始终奥妙难言,最终趋于沉默,我却无话可说。

12/16
雪。早早地坐上了公交车,一上高速,隔壁姑娘就在玻璃上画心并写下了她的名字。待我掏出一本乔治·巴塔耶的诗——《大天使昂热丽克及其他诗》,还没读上几页,姑娘就起身换到别的空位上去了,由此可见巴塔耶的癫狂和阅读其诗之危险了。那些神圣的和污秽的,死亡的和色情的,宇宙的和人性的,宗教的和占卜的,神爱的和遗弃的,有时和我很近。他说,“诗歌的深刻的重要性,正是词语的牺牲,意象的牺牲,并且基于这种牺牲的苦难的事实(在这方面仍然是诗歌和任何其他的牺牲),它使其从客体的无力的牺牲滑到主体的牺牲。兰波所献出的不仅仅是诗歌客体也是诗人主体。——可憎的幸存却比死亡更大大地令人震惊。——通过作品置作者于死地。”——诗歌是一种献祭,姑娘叫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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