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澳日记：奶粉往事

短老师快要临近预产期的时候，我们开始准备收拾待产包，还在小红书上面搜了好几个清单，装了满满一个行李箱，和一个书包，准备到时候带去医院。

为了以防万一，最后一次去医院见助产士的时候，我还特意问她，分娩的时候，我们需要带什么吗？

她说，其实不用，带套干净衣服就行了。

我还是不放心，又问：奶粉也不用带吗？万一孩子刚生出来，妈妈还没有奶怎么办？

年轻的助产士一笑：医院里都有，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或者一定要特定牌子的奶粉，等需要的时候，爸爸你随时经过哪个超市，随便买一罐就行了。

Just grab one。她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我们还是将信将疑，到了短老师开始肚子痛的时候，我们在凌晨去了医院，她撑着腰，我扶着她，拖着行李箱，背着书包。结果发现，因为威廉的39周提前到来，我竟然忘了买奶粉。

正赶上妇女儿童医院在正门口装修，加装一个给新冠病毒患者检测的通道，装修工人大半夜的正在试验自动门的开关，看见我们进来，我赶紧说，我老婆要分娩了，那老头工人赶紧打开门给我们放行，还笑着说：恭喜你们！

等进了产房，直到孩子平安降生，我才明白助产士的话，因为医院里真的什么都有，小到纸巾、酒精片、尿片、卫生巾，大到一日三餐，包婴儿的毯子，孩子的小衣服，甚至连奶粉，都有，而且都是免费的。

这还是公立医院，私立医院应该会更好吧。

所以笼统地说，如果不是特别挑剔的人，只需要穿着衣服到医院生产即可。我们准备的东西，都没怎么用上。

医院里的奶粉，是一个澳洲本地的牌子，以前在国内没怎么听过，我还迟疑了一下，端着瓶子仔细看了半天，助产士大概看出来了，她说，这个奶粉我喝了30年了，我就是喝这个长大的，你放心。

后来我反复想起助产士的那句话，just grab one，随便买一罐就行。

我想起国内的朋友，从怀孕开始就全世界买奶粉囤着，哪里是随便买一罐就行。

这是一个普通人也高度有安全感的社会。他们信任自己国家里生产的产品，甚至许多澳洲本地产品都要骄傲地画上一只袋鼠，写上“100%澳洲原料生产”。

澳洲网购并不发达，或者多数人还没这个习惯，大家依旧习惯了下班路上或是周末去离家最近的社区里购物中心的超市买东西，哪怕是买婴儿奶粉，也是“随便买一罐就行”。

所以我每次经过奶粉架子，总是留心观察，国内被炒得很热的“高品质”奶粉A2，其实澳洲本地人买的并不多，反而都是卖给了中国代购。

澳洲人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平静，缓慢，舒适，不急不忙，随时随地都可以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不用整天打仗似的一会囤点这个，一会发现哎呀那个没了赶紧抢。

但是近几年，澳洲人这种平静的生活，被中国人打破了，中国代购经常是一大早超市刚开门就抢光了架上的奶粉。

这让很多根本对“抢购”、“囤货”毫无概念的澳洲人叫苦不迭，他们习惯了一罐奶粉喝完了再买下一罐，结果去了发现被抢光了，家里孩子嗷嗷待哺，无计可施。

所以近两年，常有个别澳洲政客或是名人抨击中国奶粉代购。

其实澳洲人的诉求也很简单。中国人喜欢澳洲奶粉，大可以通过进口等正规渠道，而不是蜂拥到人家社区超市里去抢购，导致人家妇孺老幼断奶喝。

但中国代购们，和买家们又都理直气壮地很，一张嘴就是：老子花钱买，有错吗？

这话咋听起来似乎很对，市场经济，我买你卖，有什么错呢？

但澳洲人并不这样觉得。

明明可以正规进口，为什么非要代购奶粉？无外乎两点，一，省钱，背后原因是中国给进口奶粉加了蛮多的关税，以保护本国品牌；二，即便是网上很多进口奶粉，大家仍旧不放心，索性通过熟人海外代购。

可在澳洲人看来，无论是政府加关税也好，代购省钱也好，还是市场乱象也罢，这都是中国自己的问题，应该敦促自己本国的政府解决这些问题，加强质量监管，而不是冲进别的国家的社区超市，扰乱别的国家平静的国民生活。

至于“有钱就买、何错之有”这种纯粹的金钱买卖逻辑，恐怕是当今中国人对资本主义最大的误读。

许多澳洲人买东西就去贵的那家店买，为了支持本地企业，为了支持环保，为了支持公平贸易，等等等等，因为他们深深以为，你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负有道德责任。

也许很多中国人无法理解这种“高贵的责任感”，甚至认为“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觉得资本主义就是越有钱越花钱越厉害，他们却忘记了，西方文明是资本主义和基督教伦理共同支撑起来的，他们只看到了“钱”的那部分，或者说他们只愿意看到那个部分。

那天我去给孩子买奶粉，发现奶粉桶上面有个红色的盖子。我心想，这玩意挺有意思，这是防潮盖吗？厂家又有新包装了，然后我抱着奶粉就回家了。

结果回家半天我都没能把防潮盖打开。我打电话问超市，店员非常抱歉，跟我说那不是防潮盖，是防中国代购的（这句话不是店员说的），每天限购两罐，为了防止买超标，加了个盖子，到收银的柜台给取下来，我走的自助收银机，伙计太忙大概是没看到忘了提醒，他道歉连连，说带过去他帮我打开。

得，天道轮回吧，防中国代购的盖子终于让又一个中国人还得再跑一趟超市，fire in the ho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