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成熟的二十个迹象
你看到,有时候国家在独裁者手里,比独裁者被推翻要好。如果这个独裁者避免了各派各族枪口相向的话。如果剪除了萨达姆,后果是伊斯兰国的话。
你承认血汗工厂没有那么邪恶,如果人们主动选择在血汗工厂做工,或许他们借此避免了饥饿,让孩子上得起学。你明白第一世界第三世界,面对着不同的当务之急。你在评判他人选择时,考虑她有哪些备择选项。你清楚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享受同你一样的优越条件。
你发现了大家偏好不同。有人喜欢香菜,有人恨。有人追求自由,有人偏爱安稳。这是麻烦所在,也是这个世界之所以多姿多彩。明白了这点,你更加包容异己了,但也更勇敢地告诉别人,聚餐不想吃火锅,炸鸡不一定得撒柠檬。
一个人眼里的四海皆准,在另一个人看来是一厢情愿。故不存在完美的政策,只有合适的取舍。人们想要的太不一样。执政者既要给年轻人未来,又得避免把那些属于过去之人的现在剥夺掉。
你明白,你喜不喜欢同性婚姻,和同性婚姻是否应该被允许,是两件事情。你也明白,对同性恋的容忍接纳,和每个人都得认可欢迎同性恋,是两回事。你明白自由不只是挣脱枷锁,也是尊重别人的自由。
医患矛盾能解决吗?能啊,钱砸出来就有了。腐败问题能解决吗?能啊,一个个都抓起来就行了。政府握有的资源,可以让她解决几乎任何一件事情,然而她有无限多件事情要做,决策者的政治能量、国家的动员能力、财政的收入是有限的。于是他们只能优先保证一些,忽略另一些。但你发现,无论何者优先,总有无数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
你太晚才发现,有的国家强调自由平等博爱,其实自由和平等就存在张力。有国家宣传核心价值观,所有这些目标很难面面俱到。中国梦和美国梦这样的说法诱人,就是因为留了空间给人阐释。
所有的变革都有阵痛,人们需要适应,人们需要弄懂变了什么。老掉牙的东西,像出租车扬招,像老旧的网页,或许有包容性的考虑,仍然有人用不顺手机电脑。情感上看,在改革中失去之人的痛苦,往往大过得益者获得的幸福,如果政府推行严厉的禁烟政策,商场和车站就应该多建一些吸烟室。
除了政策是否理想,还在于这个政策看上去是否理想。拉宾阿拉法特是世人眼里的和平希望,却是各自族人心目里的叛徒。好的政客让众人望梅止渴,差劲的那些派垃圾车送肉。
你开始明白,一个媒体,之所以公正客观,不是因为他们每一篇文章保持中庸温和,而在于其允许不同声音都有机会得到表达,不去执意为左右某一方摇旗呐喊。所以你同意BBC是非常好的专业媒体,而内地和香港的许多媒体并不是。
你科学上网,开始为信息付费。你明白兼听则明是讨论政治的前提。你认识到社交媒体未必能助人接近真相,所以你愿意掏钱支持专业的媒体。
讨论政治时你更佛系,你不再容易生气,不再热衷于说服对方,转而聆听你所忽视了的事实,去试图讨论彼此逻辑上的不足,尝试理解不同价值观起点,如何导向不同的结论。
因为尊重他人,认同多元价值,所以你不太愿意代表你的国家,你的城市,你不太愿意代表你的政治派别,你的家庭。你也不太乐意被代表。但你确实代表着你自己,并决心勉力为之。
你觉得在尊重民众喜好的前提下,很多事留给受监督的专业人士更好。大众未必有能力和耐心理解一项政策的意义,比如普通的英国人未必对不同脱欧方式,不同脱钩程度的后果,有清楚的了解。你认为民主虽然可以帮助达成良治,但开始怀疑民主凭什么作为一种目的本身。
你在批评政治和历史时更加谨慎,当事人们固然有私心私利,但他们没有你的上帝视角后见之明,受到你不知道的政治约束。李鸿章是不是卖国贼,不在于他是不是签了卖国条约,而是在于,没有这个人,大清是否得签一份更苛刻的条约。
你能区分清楚,语言的说服力是来自讲者的表达和感染力,还是逻辑的清晰和论证的扎实。每当辩手和政治家发言时,你便心怀戒备。你不太看感情强烈的爆款文章,它们粗制滥造。感情多了 ,理性的位置就没有了。
你看到了宗教的好处和坏处。有人从宗教里寻得了寄托,拓宽了生命,而宗教的不宽容则害人害己,也不应该被宽容。狂热的意识形态近乎宗教,才有早汇报,晚请示。瑞典姑娘格雷特是环保主义的红卫兵。澳洲坚持极端素食的父母,他们的小孩营养不良,疾病缠身。
变革的浪漫光环从你眼里褪去。你认识到,寻求改变者身负更多举证责任。你相信在拆掉一座大厦之前,要保证建造新楼的物料,而不只是蓝图。你承认不确定性的存在,明白信息未必可靠,信念未必屹立不倒。于是你同意有时应该步步为营,避免把好事办坏。你承认不是所有抗争都天然是正义的,更不用说他们是天然有益的。
你握紧了拳头,因为发现不能以德报怨。不对抗对手,是自己人的背叛。不去决定自己的命运,自会有别人替你决定。你既批评那些把muslin关起来上课的人,又批评muslin情愿抱残守缺。
不知道的人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而知道的人知道自己可能有很多不知道。当年轻人发现从前的自己太过激进,一知半解的时候,他们多少已经,老了。
受到School of life的风格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