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不该演戏作假——简·奥斯丁小说《曼斯菲尔德庄园》读书总结
莱昂内尔·特里林说,简·奥斯丁的《曼斯菲尔德庄园》得罪了所有读者。
对于不喜欢她的人而言,奥斯丁女性视角下的狭小天地已经冒犯到了他们一部分人中固有的性别观念,本应该意气风发出入议会的绅士却裹足在乡村三两户人家里,被几位淑女迷得晕头转向。《曼斯菲尔德庄园》无疑更是一个铁证。
对于喜欢她的人而言,从《理智与情感》到《傲慢与偏见》,奥斯丁展现了女性在有限条件下所能迸发出的惊人魅力。我们惋惜于当时女性似乎只有嫁人这件头等大事,在伊丽莎白之后期待奥斯丁小说里新的可能。然而,《曼斯菲尔德庄园》忽然失去了《傲慢与偏见》里所有的活力与光彩,它不给读者任何斑斓的想象,它趋向于静止与守旧,它关于道德、关于责任、关于原则的一切无聊说教让曼斯菲尔德庄园成了一个可怖的牢笼,我们开始理解玛利亚·伯特伦所说的“不错,阳光明媚,春色满园。但是不幸,这里有铁门,有矮篱,它们使我感到束缚,感到压抑。我的耳边好像总有一只椋鸟在叫:‘我飞不出笼子’”。玛利亚飞出了曼斯菲尔德庄园,在伦敦情爱的欢场里一败涂地,她只配得到故事里最凄惨的结局。与之相对,女主角芬妮·普莱斯却以羸弱的身躯承担起小说里最沉重的道德使命。作为一个寄养在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外姓人,她成功“上位”,嫁给了另一位道德模范埃德蒙·伯特伦,成了曼斯菲尔德庄园新的精神守护者。
芬妮和埃德蒙拒绝接受打破曼斯菲尔德庄园平静的一切不利因子,他们在窗前檐下以道德戒律为命题喋喋不休,他们总是不安于眼前他人的欢情调笑,然后总能得偿所愿让混乱和无序恢复如初,包括那出戛然而止的家庭戏剧。自然而然他们是奥斯丁小说里读者最不喜欢的男主女主,毛姆就直言书中的女主角“自命清高”,男主角又是个“浮夸自负的混蛋”,读者“所有的同情都跑到无所顾忌、欢快活泼、充满魅力的克劳福德兄妹身上了”。这一次,我们站在了奥斯丁的对立面,我们惶恐地发现,奥斯丁变成了一个令人感到陌生的严肃的道德作家。
我困惑不解又心有不甘,试图去认识去接纳奥斯丁冷峻的一面,于是再次进入曼斯菲尔德庄园那个世界。当我重新审视才发现,故事结尾所有的人物各寻各门,或喜结良缘,或孤独终老,最后一一淹没在岁月的深影中,只有曼斯菲尔德庄园在时光流转中屹立不倒、恒常如新,它或许是小说里真正的主角。
《曼斯菲尔德庄园》是一部充满时间感和空间感的小说。故事的开篇追溯至奥斯丁动笔时(1811年到1813年)的三十年前,它让我们感受到时间的变迁和环境的形塑带给沃德家三姐妹惊人的变化。马利亚小姐有幸嫁给拥有曼斯菲尔德庄园的托马斯·伯特伦爵士。在成为伯特伦夫人后,她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疏于料理家务、管教子女,在道德上走向了虚无。姐姐沃德小姐嫁给了牧师诺里斯先生,她的新身份让她得以接触当地的名流,但她毫无真情实意又在乎自己的名誉和地位,成为了道德的扮演者;而境况最差的是妹妹弗兰西斯小姐,她满含忌恨地嫁给了毫无出息的海军中尉普莱斯先生,贫穷让她粗俗无礼,她是道德的败坏者。
十多年后,我们可以说代表着乡村道德规范的曼斯菲尔德庄园急需自我净化了,因为它的精神代言人托马斯·伯特伦爵士已经无力掌控家庭。妻子沉溺在岁月静好中,慵懒怠惰;大儿子汤姆沾染上了伦敦的都市邪恶,挥霍无度、任性妄为;两个女儿朱利娅和玛利亚骄纵傲慢,空有皮囊;二儿子埃蒙德虽然具有品德,但却不是继承人。再加上虚伪自私、巧舌如簧的诺里斯太太掺和在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家庭事务中,分走了一部分托马斯爵士作为家长的教育责任。
故事的讽刺在于,正是由于诺里斯太太的道德表演,让普莱斯夫人的女儿芬妮·普莱斯得以从朴次茅斯贫穷肮脏的家庭中挣脱出来,进入到富而好礼的曼斯菲尔德庄园。小芬妮此时年幼无力,敏感纤弱,楚楚可怜,在随后成长的过程中她受到了诺里斯太太的百般刁难,还经常被大表哥和两位表姐嘲笑捉弄,而在伯特伦夫人眼中她与那只宠物狗一般无二。只有二表哥埃德蒙真正关心她爱护她,教之以礼仪,授之以知识。在亦师亦友的生活里,她对埃德蒙的爱慕之情也与日俱增,只是一直藏在心里,难从口出。既然寄人篱下,芬妮自然只能处处低眉顺眼,一方面成为了纳博科夫所说的“家庭日常生活的超然的观察者”,得以悄悄关注着大家庭中藏污纳垢之所在,一方面为了免遭欺凌,她的自我保护意识越来越强,并在埃德蒙的德育之下形成了坚如磐石的道德信仰。
这位未来的精神守护者也只得到托马斯爵士有限制地照顾。在对待众多子女培养的问题上,他就对诺里斯太太表明态度:“我们今后也会遇到一些困难,例如在这些女孩子逐渐长大以后,怎样在她们之间保持必要的差别。我的女儿们既应该在心中意识到自己是什么人,又不能在行动上过分藐视她们的表妹;我们既不能太伤她的心,又必须让她明白,她不是伯特伦家的一位小姐。我希望她们成为很好的朋友,绝对不允许我的女儿对她们的亲戚有丝毫傲慢的表现;然而她们仍不是平等的。她们的地位、财产、权利和前途,始终是不同的。这是一个十分难以掌握的问题,你必须帮助我们,以便我们尽可能选择一种恰如其分的正确方法。”我们可以看出托马斯爵士的仁爱是建立在不平等的关系上,是带着道德优越感的施舍。往大了说,这是曼斯菲尔德庄园在和朴次茅斯建立起空间联系后的一次道德胜利。萨义德似乎忽略掉了这个细节,在《文化与帝国主义》将这种不平等的关系推向了宗主国和海外殖民地之间,他说:“《曼斯菲尔德庄园》正是关于一系列空间中的大大小小的迁徙与定居的小说,在小说末尾,侄女芬妮·普莱斯成为曼斯菲尔德庄园精神上的女主人。而曼斯菲尔德庄园本身则由奥斯丁放在了横跨两个半球、两个大海和四块大陆之间的一个利害与关注的圆弧的中心点。”他肯定了曼斯菲尔德庄园的“主角”地位,又抓住了被读者忽视的安提瓜这个托马斯爵士海外利益所在地,继续阐明他所认为的“文化”与“帝国主义”的共谋关系。
“安提瓜”首次出现在小说的第三章,我们以此窥见出安提瓜的产业收益为曼斯菲尔德庄园建立起文明秩序提供了重要的经济支撑。我们可以想象,没有财富基础的曼斯菲尔德庄园很快就会衰落,那么托马斯爵士的优越感将会荡然无存。因此,安提瓜发生的商业挫折,其实是曼斯菲尔德庄园一次严重的物质危机,同时此次事件也从情节上促使了托马斯爵士的离开。
曼斯菲尔德庄园失去了它的精神庇护,邪恶的都市文明得以乘虚而入。此时,来自伦敦的克劳福德兄妹叩开了曼斯菲尔德庄园的门,他们带来都市时髦的风尚、风流的逸闻、街巷的奇趣,这些都是曼斯菲尔德庄园那些消息闭塞的年轻人闻所未闻的。受他们的影响,曼斯菲尔德庄园一成不变的平和气氛开始被打破,已经和拉什沃斯先生订婚的玛利亚和妹妹朱利娅与健谈风趣的亨利·克劳福德拉拉扯扯,甚至还为之争风吃醋;循规蹈矩的埃德蒙为玛丽·克劳福德的迷人风采、矫健身姿所倾倒,还把芬妮新得到的小马借给她骑。这一切都触动了芬妮的敏感神经,她满心忧虑又无可奈何,在她和埃德蒙之间,分歧的危险已经出现。
随后发生的“索瑟顿恶作剧”是曼斯菲尔德庄园第一次严重的精神危机。拉什沃斯先生想要改建他的索瑟顿庄园,但是他头脑愚笨,毫无主见。这群年轻人踊跃地替他出谋划策,众说纷纭中见多识广的亨利成了意见领袖,夺走了拉什沃斯先生的风采。在好事之徒诺里斯太太的怂恿下,他们有机会去索瑟顿一饱眼福。然而,本应该由拉什沃斯先生主导的索瑟顿之行却为他人作了嫁衣。玛利亚心思全不在未来的丈夫上,她一味地和亨利调情取乐。在拉什沃斯先生回去取钥匙之际,两人还甩开别人溜进密林深处,那些暧昧和轻佻奥斯丁虽未多言,读者心中已经浮起情迷意乱的联想。总是慢一拍的妹妹朱利娅因被姐姐夺走心中所爱而愤愤不平,更为这个故事增添了邪恶的味道。我们看到,在托马斯爵士的缺席下,两个女儿把内心的欲念释放了出来,他多年的苦心教育已经彻底失败。另外一方面,埃德蒙得以借此机会和玛丽密谈,尽管芬妮又成了被忽视的第三者,但是埃德蒙和玛丽关于未来职业的争论代表他俩注定要分道扬镳。在此前对待玛利亚和拉什沃斯先生婚姻的问题上,埃德蒙就不赞成把幸福归结为“广有家产”这一点,他拥有着更高尚的生活情趣和价值追求,成为“教士”正是他人格的延伸。但是在玛丽看来:“大家都想出人头地,任何行业也都有机会出人头地,唯独教士不成。教士得放弃一切。”放弃一切、道德自律这对于养尊处优、随性妄为的玛丽而言是莫大的束缚,她觉得自私本就是天性,就应该放任自流。
从十二章到二十章的“家庭戏剧演出”是曼斯菲尔德庄园第二次严重的精神危机。这是小说里最迷人的部分,也是最让我们不理解奥斯丁的地方。汤姆·伯特伦原本和托马斯爵士一同去了海外,此时他先于托马斯爵士回到家中。紧接着曼斯菲尔德庄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耶茨先生,他遗憾着一场被取消的戏剧演出,鼓动人心的描述让曼斯菲尔德庄园那几个活跃的年轻人着了魔。他们跃跃欲试,准备搭台布景,满足耶茨先生重新演戏的要求,尝试从未有过演出乐趣。纵观整本小说,这是年轻人出场数最多的地方,我在看这个故事的时候,甚至联想到《红楼梦》大观园中结社吟诗的情景: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偷得闲日,在封建牢笼里释放出天性,引动诗情到碧霄。所以我很希望这场戏可以演完,它是这本略显严肃的小说里难得的曙光。然而,在他们付诸行动反复排练的过程中,埃德蒙就认为在家里演戏失了规矩乱了分寸,不断地阻扰着其他人,幸好他孤掌难鸣,最后也只能被迫加入到演戏行列中,“埃德蒙从他一直站立的道德高处摔了下来,他们却为他的坠落额手称庆,欢喜不尽。”芬妮一直观察着其他人的越轨行为,当她读到《情人的誓约》这个剧本时,她震惊于剧本的不道德,但是她总是跟在埃德蒙后面亦步亦趋,毫无话语权,最后只能无奈地演了其中一个角色。这下,“邪恶”一方彻底占据了上风,好戏即将上演!不曾想,故事推进至高潮时,奥斯丁恰恰在此时让托马斯爵士回到了家中,这位在海外种植园整饬完产业后的家长仅仅牛刀小试,便像秋风扫落叶般把所有的混乱一扫而空,还把耶茨先生赶出了曼斯菲尔德庄园。第一次看到这个情节的时候,我内心抑制不住冲动想要狂吼,哪怕《傲慢与偏见》里如此聪慧的伊丽莎白都有犯错的时候,奥斯丁怎么如此偏爱唯唯诺诺的芬妮,为什么她就得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曾掉于污泥中!正如毛姆所说:“我搞不懂为什么托马斯·伯特伦爵士刚从海外回来时,发现家里人在津津有味地看业余演出,居然会暴跳如雷。由于简本人就十分爱看业余演出,我们不明白她怎么就会觉得这份怒气情有可原。”所以解决这个问题是重新了解奥斯丁写作态度的关键所在。纳博科夫认为“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剧本本身,作为一出戏,它无须被扣上一项不道德的帽子并被加以谴责,问题的关键是这一剧目只适宜于职业演员在正规剧院中演出,对伯特伦家的这帮年轻人来说是极不合适的。”“不合适的”这个解释是和小说中奥斯丁的态度是一致的,它还不够。
对于这个问题,莱昂内尔·特里林在《知性乃道德职责》一书中有着极为精彩的解读。浪漫主义哲学家认为“扮演角色”是一种新的思维方式,和浪漫主义关于自我的新观念是完全一致的,是自我界定它自身的一种方法。特里林认为“奥斯丁把演戏看成是作为道德的自我的危险,认为演戏就将破坏自我的完整。”从“扮演角色”这个视角出发,埃德蒙执着于成为教士就有了全新解读,“选择职业就某种意义上说自然也是扮演某种角色,只不过这是一种永久性的扮演,它只能由一种选择,而不能有第二种选择,一经选定,自我的本质就固定了。”克劳福德兄妹之所以热衷于演戏,是因为他们的自我是不完整的,这正是奥斯丁所坚决不能容忍的,“虽然我们初次阅读《曼斯菲尔德庄园》时,玛丽·克劳福德讲的那些话听起来是愉快的,但当我们再次阅读它的时候,那些话便失去了光彩。我们开始感到在她的调子里有某种令人不悦的东西,那就是不真诚,奥斯丁是第一个表现了这种现代不良品质的作家。她笔下的那种不真诚与早些作家笔下的虚伪有所不同;玛丽·克劳福德的意图并不在是要欺骗世人,而是要安慰自己;她扮演了她认为自己应该成为的那种女人。当我们被她迷人的表演所吸引时,我们也看透了她扮演的道德角色,但使我们感到不安的是,她竟然认为她这种扮演是必要的。” 而托马斯爵士的人格是完整的,他反对演戏,反对由于扮演角色带来的自我分裂和多样化,所以他才能是曼斯菲尔德庄园的精神守护者。
美国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果这种面具代表了我们自己已经形成的自我概念——我们不断努力去表现的角色——那么这种面具就是我们更加真实的自我,也就是我们想要成为的自我。最终,我们关于我们角色的概念就成为了第二天性,成为我们人格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们作为个体来到这个世界上,经过努力而获得了性格,并成为了人。”我觉得《曼斯菲尔德庄园》中关于“扮演角色”这个话题还可以继续去深入挖掘,这里暂且不提。
那么,克劳福德兄妹是怎么扮演角色的呢?托马斯爵士回到曼斯菲尔德庄园后,已经放飞心灵的玛利亚和朱莉亚越来越感到逼仄,特别是玛利亚,“父亲强加给她的束缚,她越来越无法忍受。他外出期间形成的自由气氛已变得绝对必要了。她必须尽快离开他,离开曼斯菲尔德,在财富和荣誉中,在热闹的社交生活中为受伤的心灵觅取安慰。”玛利亚之所以想要离开曼斯菲尔德庄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被亨利·克劳福德玩弄了感情。亨利在刚来曼斯菲尔德庄园时,就和玛丽说:“与一个订了婚的女人打交道是最安全的,什么危险也不会发生。”他抱着打猎一样的心态,在曼斯菲尔德庄园设下虚情假意的圈套,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等到玛利亚和朱莉亚离开曼斯菲尔德庄园后,我们发现芬妮出落得越来越美丽,也更加健康,她和托马斯爵士的关系也越走越近,暗示着她即将成为曼斯菲尔德庄园新的精神主人。而侵蚀曼斯菲尔德庄园的邪恶因子不曾离去,它作了最后的反扑。鬼迷心窍的亨利开始喜欢上芬妮,他说:“我不能吃饱了饭,整天无所事事。不,我的计划是让芬妮·普莱斯爱上我……我必须得到芬妮·普莱斯,在她心上打一个小小的洞。”本来反对亨利的玛丽开始帮助他,去为他骗取芬妮的芳心。我们发现,此时的克劳福德兄妹已经像法国作家拉克洛《危险的关系》里的梅尔特伊侯爵夫人和瓦尔蒙子爵,他们把“性的活动作为一种游戏、一出戏剧、或个人意志、人格的表现、或权力、威望、自主权的象征,质言之,即是把性的活动作为一种扮演和不真诚的活动。”(特里林)
奥斯丁强烈谴责这种不真诚的态度,到这里,我们其实可以理解为什么奥斯丁变得如此严肃和不宽容,内心对于克劳福德兄妹的偏好开始转向于芬妮这个自尊自爱、敏感善良的姑娘了。 至少芬妮说出了伊丽莎白都未曾说出的话:“按照她们的想法,她们似乎认为,一个女人可以随时响应男人的感情,在这一点上,我与她们有很大的分歧。” 所以,奥斯丁在《曼斯菲尔德庄园》里不可能让玛丽成为第二个伊丽莎白,也更不会让亨利成为第二个达西先生,哪怕他在某一瞬间对芬妮的喜欢是真诚的,哪怕他也有过像达西先生那样的转变——用自己的人脉和财富去为喜欢人做好事。到故事的结尾,克劳福德兄妹彻底败坏了名声,亨利又重新去勾搭有夫之妇玛利亚,玛丽毫无悔过之心,和埃德蒙终于一拍两散,各奔东西。小说里有一段话特别能反应出亨利的自我远未成型,他羡慕芬妮的哥哥威廉有一段血与火的海上生活经历,“这希望固然热烈,却不能持久。不多一会儿,埃德蒙来问他第二天的打猎计划时,便把他从反省的梦幻和由此引起的悔恨中唤醒了;他发现,作一个现成的富家子弟,有马有车也不坏。从一个方面看,甚至更好,因为它授予了他在希望得到好感的地方施加恩惠的手段。”加缪在《局外人》里说,人生在世,不该演戏作假。当如是也。
我们不能忽略的是,小说接近尾声时还有一个重要的情节,那就是芬妮跟着亲哥哥威廉一同去了一趟故乡朴次茅斯。我们之前已经谈及,托马斯爵士对芬妮一开始的不平等态度,曼斯菲尔德庄园在面对朴次茅斯时的优越。那么,已经长大成人的芬妮再重回阔别已久的故乡时她又能有什么样的心境呢?她到家了,发现这不是她想象的家,她的家贫穷破败,她在这里不受欢迎。父母粗俗无礼,他们的心是粗糙的器官,很快就忘了她的存在。她的一切期待全部破灭,只能无奈地感慨:“虽然曼斯菲尔德庄园可能有一些痛苦,朴次茅斯却没有任何欢乐。”这个时候我们其实能理解托马斯爵士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了,你看啊,芬妮也算特别能为他人着想的善良的姑娘了,在面对贫穷时也只能产生如此想法,我们可以相信,等到芬妮居于托马斯爵士的位置时,她也会在追求平等时认为“我们”比“他们”更平等。“在她前往朴次茅斯的时候,她把那里称作她的家,喜欢说她是在回家,这个字对她非常亲切;它现在仍是这样,但只能用在曼斯菲尔德了”,曼斯菲尔德庄园才是芬妮真正的家,这句话证明芬妮已经完全成了曼斯菲尔德庄园新的精神守护者。
我们以“曼斯菲尔德庄园”为主角,再重新回顾整个故事:曼斯菲尔德庄园靠安提瓜的经济支持得以维持优越于伦敦和朴次茅斯的地位,它代表着英格兰古典的乡村文明。但它觉得托马斯爵士无力成为自己的精神代言人,就让年幼的芬妮进入了曼斯菲尔德庄园,悉心培养她。随后,曼斯菲尔德庄园出现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危机,伦敦的邪恶势力侵蚀到内部。经过激励的斗争,芬妮、埃德蒙和托马斯爵士守护住了曼斯菲尔德庄园,把诺里斯太太、玛利亚、朱莉亚和克劳福德兄妹这些道德败坏者赶出了曼斯菲尔德庄园。最后芬妮和托马斯爵士完成了新老交替,芬妮成了新的守护者。
别忘了那位懒散的伯特伦太太,在走向道德虚无后似乎躲过了小说里的道德“审判”。她躺在沙发上,逗弄着哈巴狗,总是让人觉得疲惫不堪,在这背后,我似乎看到了奥斯丁写完这部小说的一脸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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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斯菲尔德庄园》一些摘抄:
>> 我认为娶妻子是一件神圣的事,就像一个诗人在他深思熟虑的诗句中说的那样,它是上天赐予的最后一件崇高礼物
>> 与一个订了婚的女人打交道是最安全的,什么危险也不会发生。
>> 无论男女,一百个人中没有一个不是在结婚的时候受了骗的。我看到的情形到处都这样,我觉得也必然这样,因为我认为,在一切交易中,这是一件对别人要求最高,自己却最不老实的事。
>> 自私是永远只能原谅的,因为它无药可医。
>> 你说,教会是干什么的?大家都想出人头地,任何行业也都有机会出人头地,唯独教士不成。教士得放弃一切。
>> 一个教士不能觊觎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他不能作暴民的领袖,或者穿戴时髦的服饰。但我不能说,那个身份便是放弃一切,它担负的责任对人类——不论从个人或全体而言,也不论从尘世或永恒的角度考虑——都是具有头等重要意义的,这是宗教和道德,因而也是在它们的影响下形成的社会风气的保卫者的责任。没有人能说这职务是无足轻重的。如果他持有这样的观点,那便是忘记他的职责,抛弃他的重要任务,玩忽他的职守,犯了渎职的错误。”
>> 为了履行任务而做的事,没有比我们今天早上干的更叫人疲倦的了,参观一幢大房子,跟着别人从一间屋子走到另一间,睁大了眼睛,集中了注意力,听你并不了解的话,赞美你并不关心的事,这是大家都公认的世界上最讨厌的活动。
>> 多么宁静!在这里,一切绘画和音乐都无能为力,只有诗歌还可加以描绘!在这里,一切烦恼都会烟消云散,使心灵发出欢笑!当我眺望这样的夜色时,我感到仿佛世上既没有罪恶也没有悲哀;我相信,只要人们能多体会一点大自然的庄严肃穆,只要他们能陶醉在这样的景色中,多忘记一些自己,罪恶与悲哀就会少一些。
>> 她周围的每个人都很高兴,都在忙碌,都有事做,都很重要;每人都有自己关心的事,都有自己的角色,自己的服饰,自己心爱的场面,自己的朋友和伙伴,大家都在磋商和比较中找到了可做的事,或者从别人的说笑中获得了有趣的启发。只有她一个人是忧郁的,无足轻重的;任何事都没有她的份,她可以走开,也可以留下,可以听他们嘈杂的吵闹,也可以离开那里,回自己寂寞的东屋去,没人注意她,也没人想到她。她几乎觉得什么处境也比这样好。
>> 芬妮一向是个谦恭的倾听者,往往还是唯一方便的倾听者,现在便成了大部分人的牢骚和烦恼的接受者。
>> 她激动和惊慌的程度比别人更厉害,这是她的性格造成的,哪怕清白无辜,她也像犯了罪似的
>> 前几天克劳福德小姐讲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她说,你似乎总是怕人家注意你,称赞你,正如其他女人怕人家不注意她们一样。。
>> 如果我们天性中的任何一种能力,可以说是比其他更惊人的,我想这便是记忆。记忆的力量和无能,它的不平衡性,似乎比我们智力活动的任何其他方面更难以理解。它有时这么强有力,这么管用,这么听话;另一些时候又这么糊涂,这么软弱;还有一些时候却这么不听话,这么无法控制!确实,从各方面看人都是个奇迹,但是回忆和遗忘的力量,似乎特别难以找到说明。
>> 我要使自己非常富裕,不必把这类事放在心上,不必为它们烦恼。据我所知,获得幸福的灵丹妙药便是大量的收入。
>> 你对富人和穷人的正直有不同的尊敬程度,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权过问。但我不是希望贫穷。贫穷正是我要坚决抵御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轻视介于贫富两者之间的那种人,那种处于中间状态的人的正直。
>> 凡是可以提高而满足于微贱地位的人,我必然都会轻视。
>> 我不能吃饱了饭,整天无所事事。不,我的计划是让芬妮·普莱斯爱上我。”“芬妮·普莱斯!别胡说八道!这不可能。你能与她的两个表姐调情,应该满足了。”“但是我不能满足,我必须得到芬妮·普莱斯,在她心上打一个小小的洞。
>> 我一辈子从没与一个女孩子待了这么久,想得到她的欢心,却毫无收获!我从没碰到一个女孩子对我这么严厉!我必须改变这种状况。她的神色在讲: ‘我不会喜欢你,我绝对不会喜欢你。’可是我说,她会喜欢我。
>> 那么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她不把你当一回事,正是这点才使她有了柔滑的肌肤,高得多的身材,具备了那一切迷人的、可爱的风度!我但愿你不致把她弄得真正不幸;小小的一点爱也许可以让她活泼起来,对她有好处;但我希望你不要使她陷得太深,因为她是一个很好的小家伙,她的感情是相当丰富的。
>> 如果两个礼拜便能害死她,那么她这种体质是什么也无法挽救的。不,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亲爱的小东西!我只希望她对我亲热一些,看到我不仅脸红,还会微笑,不论我们在哪里,她总把旁边的座位留给我,我与她谈话的时候,她总能兴致勃勃地听我讲。她得想我所想的,关心我所拥有的一切,喜欢我所喜欢的一切,希望我在曼斯菲尔德多待一些日子,在我离开时,觉得没有我,她便再也不能快活了。这便是我的全部要求。
>> 同胞之情有时几乎超过一切,有时又低于一切。
>> 我得做一个勇敢的女人,不惜孤注一掷。我不会小心翼翼,畏首畏尾。我生来不是一个甘愿坐以待毙的人。即使我输了,我也不会毫不反抗,束手就缚。
>> 相信我,我最大的欢乐便是让你得到快乐。是的,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我最完满的、最纯粹的欢乐。它是毫无保留的。
>> 要是她相信克劳福德小姐配得上他,那还可以——啊!那会多么不同,那就完全可以忍受了!但他是受了她的迷惑,他赋予她的品德是她所没有的;她的缺点是她向来就有的,但他却看不到。直到芬妮为这种迷恋洒下了许多眼泪以后,她才抑制了她的激动;接着而来的沮丧情绪,她只能靠她为他的幸福所作的热烈祈祷来减轻。
>> 我不会对任何不确定的、不可靠的、没把握的事发生兴趣。
>> 海军上将反对结婚,认为对一个富裕的年轻人来说,这是永远不可原谅的傻事。
>> “哦!不,你不能这样。哪怕你不这么惹人喜爱,哪怕她没有已经爱上你(然而我对这点几乎毫不怀疑),你也是万无一失的。她的温柔天性和对你的感激,会使她立即投进你的怀抱。我从心底里感到,她是不会不爱你便嫁给你的;也就是说,如果世界上有不受名利观点影响的女孩子,我想那就是她。但是只要她爱了你,她就决不会狠心拒绝你的求婚。”
>> 芬妮的漂亮脸蛋和身材,芬妮的美好风度和善良内心,便是他永不枯竭的话题。她温柔、谦逊、甜蜜的性格,得到了热情的阐述——在男人的判断中,那种甜蜜构成了每个女人最有价值、最不可缺少的部分,尽管它有时并不存在,他爱了她便坚信它是存在的。芬妮的脾气是他有充分理由可以信赖和赞赏的。它受到的考验,他已屡见不鲜。在那个家庭中,除了埃德蒙,谁没有这样或那样地折磨她,使她不得不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她的感情显然是深厚的。只要看她与她的哥哥怎样!难道这还不足以令人信服地证明,她的内心是既热烈又温柔的?难道这对一个指望得到她的爱的男人,不是最大的鼓舞吗?还有,她的理解力也是不容怀疑的,它敏锐而清晰;她的举止也反映了她谦逊而优美的内心。还不仅这些。亨利·克劳福德是相当明白事理的,不能不感到合理的原则对一个妻子的价值,尽管他不太习惯于严肃的思考,不知道它们的准确名称,但是当他谈到她的行为这么坚定和端正,她的荣誉观念这么强烈,她这么遵守礼节,以致任何男人都可以有恃无恐,充分依靠她的信念和正直时,他表明他相信她是一个具有道德原则和宗教精神的人。
>> “我越想越相信,你做得完全对,”她喊道,“虽然要我选择的话,我不会认为芬妮·普莱斯是最可能爱你的人,但是现在,我相信她是可以使你幸福的人。你那个打破她平静生活的邪恶计划,真的变成了一个聪明的想法。你们两人都会从中得到利益。”
>> 这个人见过世面,有过这么多的女人为他倾倒,曾与这么多的女人谈情说爱,她们都比她高出不知多少,他怎么会真的爱上她呢!这个人从没认真对待别人的感情,哪怕别人竭力争取他的好感,他也不当一回事;在这些问题上他总是满不在乎,无动于衷,当作逢场作戏;对于别人,他便是一切,对于他,别人只是零,他从没觉得什么人是他不可缺少的,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爱上她呢?
>> 我是早婚论者,只要具备适当的财力,有了足够的收入,每个年轻人都应在二十四岁以后及早成亲。
>> 我只想再补充几句,因为我想,对你的行为提出我的看法是我的责任。我得说,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一贯期望,事实证明,你的个性与我原来想象的截然不同。芬妮,正如我的行为已经表明的一样,从我回到英国以后,我一直对你怀有非常良好的看法。我曾认为,你是完全没有任性、自负以及自主精神的任何倾向的,这种精神在当今世界,甚至在年轻女子中十分流行,而在年轻女子中,这是比其他一切过错更令人气愤和讨厌的。但现在你已向我表明,你也能任性和固执,你要自行决定一切,完全不考虑或尊重那些无疑有权指导你的人,甚至不屑听取他们的劝告。你表明你与我想象的大不相同。在这件事上,你的家庭、父母、兄弟姐妹的利益或者损失,全然不在你的考虑之中。怎样才对他们有利,这门亲事怎样会使他们大喜过望,对你都无关紧要。你想到的只是你自己;由于你认为克劳福德先生不符合年轻女子的狂热幻想,不能使她们得到幸福,你便决定立刻拒绝他,甚至不愿花一点时间考虑这事——不愿为冷静的思考多花一些时间,不愿实事求是地检查一下你自己的倾向。你凭一时的愚昧幻想,便抛弃了一个可以使你获得幸福生活的机会,一个值得选取的、前途光辉而美好的机会,这样的机会今后你也许再也不会有了。这个年轻人明白事理,品行端正,性情高尚,既有外貌,又有财产,他是一心一意爱上了你,光明正大、不计利害地向你求婚的;让我告诉你,芬妮,你可能在世上再活十八年,也不会遇到一个有克劳福德先生的一半财产,有他十分之一优点的人向你求婚了。我会很高兴地把我两个女儿中的任何一个许配给他。玛利亚已攀了一门很好的亲事,但如果克劳福德先生要向朱利娅求婚,我会答应他,会比我把玛利亚嫁给拉什沃思先生更高兴,更满意,更毫不迟疑。”他停顿了半分钟。“不论我的哪一个女儿,不论在什么时候,如果有人向她求婚,哪怕只有这门亲事一半那么可取,要是她立刻予以断然拒绝,根本不与我商量,也毫不考虑我的观点和看法,那么我会非常惊讶,非常生气。我会认为这是对责任和礼貌的粗暴践踏。你是不能用这条规则来评判的。你对我不负有子女的责任。但是,芬妮,如果你的心可以让你免除忘恩负义的指责……”
>> 他爱她,非常非常爱她;这种爱情是以一种活跃的、乐观的精神为基础的,它热烈有余,宽厚不足,还由于遇到了阻力,更觉得她的感情难能可贵,于是他决心迫使她爱他,为自己争得荣誉,也争得幸福。
>> 从我十五岁起,我的手还从未摸过一本莎士比亚的书。也许我看过一次《亨利八世》的演出,或者听一个看过的人讲过,我记不清了。但不知为什么,我们都熟悉莎士比亚。他成了英国人的血肉的一部分。他的思想和名句传播到了世界各地,我们到处都可接触到它们。我们是凭本能熟悉他的。凡是有头脑的人,打开他的一个剧本的美妙部分,立刻会沉浸在它的意境中。
>> “毫无疑问,我们都从很早的时候起便在一定程度上熟悉了莎士比亚,”埃德蒙说,“他那些著名的段落是我们经常引用的,它们出现在我们阅读的一半书籍中;我们都在谈论莎士比亚,使用他的比喻,利用他的描写进行描写;但这与你给予他的意义是不同的。对他有些零星的了解,这是相当普遍的;对他有相当全面的了解,也许也并不少见;但是能把他的作品朗读得这么好,却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才能。”
>> 但是在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前任命的牧师中,从他们行使职务的情况看,大多数人必然认为朗诵是朗诵,传道是传道。如今不同了,这问题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较多的考虑。大家感到,哪怕在介绍确凿无疑的真理时,清晰有力也是有一定作用的;不仅如此,人们对它的重视和兴趣提高了,批判能力也比从前增加了。在每次聚会中,大部分人已懂得一点这个问题,能够评论是非得失了。
>> 布道坛上的雄辩口才,只要是真正有血有肉的,是有权获得最高的赞美和荣誉的。好的传道人能够靠有限的题材和已在平庸的人手中用得陈旧了的语言,打动和影响形形色色的大量听众;能够把任何题目讲得富有新意,引人入胜,既使听众爱听,又不致败坏他们的情趣,减少他们的兴味;这样的传道人在公共事务方面的才能是值得大加颂扬的。我就希望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 一个看到了你的优良品质,最强烈地崇敬你,最忠诚地爱你的人,应该具有最大的权利得到你的回报。我的信心便建立在这上面。根据那个权利,我可以,也应该值得你爱;一旦我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正如我宣称的那样,我凭我对你的了解,便不能不对你怀有最热烈的希望。是的,最亲爱的、最甜蜜的芬妮
>> 我必须希望事情会好一些。我明白,比克劳福德更明白,这个要使你爱他的人(你理应对他的意图已有充分认识),面对着十分艰巨的任务,因为你早年的爱好和习惯武装着你,在你多年的成长过程中,各种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东西附着在你身上,现在由于要与你分开,它们更是紧紧地抓住了你,而他必须穿过这一切,破除这一切,才能到达你的心灵。我还知道,对被迫离开曼斯菲尔德的忧虑,目前也成了你抗拒他的武器
>> 按照她们的想法,她们似乎认为,一个女人可以随时响应男人的感情,在这一点上,我与她们有很大的分歧
>> 如果我有力量让我一生中的一个星期重新生活一次,那么我要挑选的就是这个星期——演戏的那个星期。
>> 可怜的珍妮特不幸受了骗;然而从她说来,她没有做错什么;她的结婚并不轻率,事先是经过郑重考虑的。她为他的求婚斟酌了三天,在这三天中,她向她认识的每个有见识的人请教过,还特地问过我故世的亲爱的婶母,她熟知人情世故,她的意见一向理所当然地得到所有年轻朋友的重视,她也坚决赞成她嫁给弗莱泽先生。如此看来,什么也不能保证婚姻的幸福。
>> 把一个曾使这么多女人神魂颠倒的男人占为己有,这是光荣的,她凭一个人的力量便还清了他欠所有女人的债!嗯,我相信,一个女人拒绝这么伟大的胜利是不合情理的。
>> 我不能认为,一个男子玩弄任何女人的感情是正当的;它造成的痛苦往往比一个旁观者所能想象的要大得多。
>> 她到家了。但是,唉!这不是她想象的家,她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像……但她克制了自己,这是不合情理的。
>> 一周结束以前,芬妮在比较两个家庭给她的印象时,不免想起了约翰逊博士对结婚和独身生活的著名论断,虽然曼斯菲尔德庄园可能有一些痛苦,朴次茅斯却没有任何欢乐。
>> 结婚有许多痛苦,但独身毫无欢乐可言。
>> 她的文雅只是天生的素质,而他是从奢侈和享乐的学校中培养出来的。
>> 在她前往朴次茅斯的时候,她把那里称作她的家,喜欢说她是在回家,这个字对她非常亲切;它现在仍是这样,但只能用在曼斯菲尔德了。
>> 看来,埃德蒙在拥有财富的条件下当一名教士,是可以得到谅解的;他朝思暮想要庆贺自己在征服偏见方面的胜利,那么这恐怕是唯一的途径。她只能这么想,金钱是一切中最重要的。
>> 阳光强烈地射进客厅,但没有给它增添生气,反而使它显得更阴郁了;因为对她说来,阳光在城市和乡村是完全不同的。在这里它只是一种亮光,一种令人窒息的、病态的光线,它把本来可能看不到的污垢和尘埃呈现在你的眼前;城市的阳光谈不到健康,也谈不到欢乐
>> 解除悲伤的最好办法便是做事,全心全意地从事一些必要的活动。任何活动,哪怕忧郁的活动也能驱散忧郁,何况她要做的事是必需的
>> 她的错误在于她的根本观念,芬妮,在于她不懂得同情,在于腐朽的、败坏的内心。
>> 他担心那是它缺少一个基本原则,一个积极的原则;她们从来没有懂得,应该怎样控制她们的意愿和情绪,而这是只有责任观念才能做到的。她们在宗教中从理论上认识了这点,可是从不要求自己把它应用在日常活动中。她们青年时期的公认目标,便是优美的风度和出色的才华,但是这对那个问题是毫无帮助的,它不能对思想产生道德效力。他本意是要她们变好,他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她们的知识和外表上,不是内心的修养。关于必要的自我克制和谦虚谨慎,他相信,凡是可以教育她们的人,恐怕从未向她们提出过。
>> 他见到了拉什沃思夫人,她对他冷若冰霜,他应该就此罢手,永远把她丢在脑后。但是他却为此痛苦,不能忍受这个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女人抛弃他;他必须征服这颗高傲的心,这种对他的怨恨。她是为了芬妮对他生气,他必须战胜它,使拉什沃思夫人重新成为对他温顺体贴的玛利亚·伯特伦。
>> 时间永远会在人们的计划和结果之间制造的差异。
>> 早年的困难和磨炼,意识到努力奋斗和吃苦耐劳的必要性,对年轻人是十分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