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讲稿 基础第六 占筮方法
周易的起卦方法繁多,常见的有四种:金钱法、揲蓍法、掣签法、梅花法。下面我们逐一进行介绍。
1. 金钱法
金钱法也叫“摇钱法”,起源于西汉的易学大师京房,是对于先秦揲蓍法的一个简化,二者可以等同。
金钱法操作简单,具体是选用三枚铜钱。铜钱其实没有什么要求,只要铸币工艺比较好,大小厚薄均匀即可。汉魏时期用五铢钱,唐以后用开元通宝,清代民国用康熙或乾隆通宝,这些都可以。我们现在的铸币工艺之高超,是历史上无法比拟的,硬币也容易获得,所以占筮的时候用现在市面上流通的硬币即可。
或曰还是应该用古钱币,会比较准确。我不赞同,占筮最重要的是态度的虔敬,与用的是今币还是古币没有关系。对周易理解深入了,用塑料币、游戏币都可以。
金庸小说《神雕侠侣》中写剑魔独孤求败:“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占筮的道理亦是如此,我们初时还是用铸造工艺优良的硬币,随着对周易理解的深入,则无物不可以用来占筮,这即梅花易数之境。再高一层次,就不需要占筮了,连卦亦不用起,吉凶自明,即所谓的“善易者不卜”。
起卦要保持虔敬之心,这是最核心的地方。人们皆谓在某些寺庙里求的签很灵,这其实并非什么佛菩萨的保佑,而是求签的信众在那种环境中变得更为肃穆虔敬了,态度端正,精神达到了高度集中,于是求得的签便灵验。朱熹设计了一套卜卦的形式,焚香沐浴祷告一类的,这一切不是说有什么神明,而只是为了让自己安静下来,心思集中。这种虔敬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呢?大家可以回想一下坐在考场上,等待着监考老师分发试卷,占筮时就要那种状态。
所以在占筮时一定要有虔敬之心,且要有很充足的准备,使环境整洁安静,精神饱满集中,呼吸均匀平稳。如此才可以。或问:为什么一定要如此?答曰:周易占筮说到底是人与物的感应,用的是佛家所说的阿赖耶识,不如此做就没有办法精确感应。比如心里想法比较杂乱的时候摇卦,摇出来的卦到底指示的是哪件事情,根本说不清楚,自然就没法解卦,解出来的亦不准。
金钱法占筮分六步,自下而上,每一步而得一爻,六步则成一卦。每一个步骤都是相同的,即把三枚硬币合于双手掌心,心中默想所问之事(最好是一卦只问一件事,所问之事越具体则卦象越明晰),摇动掌心硬币后,轻轻抛掷在平整的桌面上或地面上。
三枚硬币抛掷到地面上,则有四种结果:三个正面,三个反面,一正二反,一反二正。简单的概率计算即得四种情况的比例是三正:三反:一正二反:一反二正=1:1:3:3.
硬币的正面就是标明其面额的那一面,即带1角、5角、1元等字样的那面;反面则是有国徽或者菊花、梅花图案的那面,这是约定俗成的天然性质。
再说正反面的阴阳性:正面为阴(––),反面为阳(一)。为什么呢?因为“反者道之动”,阳性动而阴性静;阳是否定,阴是肯定;阳是生,而阴是长;阳是开,而阴是承;阳是质变,阴是量变,质变是否定,量变是肯定。明白这一点非常重要,须知正反面的阴阳亦是其天然性质,并不是任意规定的。
上面说了,概率上计算得知,三正:三反:一正二反:一反二正=1:1:3:3. 有人会问,这四种情况概率不一样,那怎么可以呀?事实上这是非常合理的,正合于八卦的性质。三正即是三阴爻,为坤(☷);三反即是三阳爻,为乾(☰);一反二正即一阳二阴,对应着震(☳)、坎(☵)、艮(☶);一正二反即一阴二阳,对应着巽(☴)、离(☲)、兑(☱)。于是我们可以看到,八个卦的比例其实是一样的。
以四象性质而论,三个阴爻为坤(☷),是老阴;三个阳爻为乾(☰),是老阳;震(☳)、坎(☵)、艮(☶)皆一阳二阴,是少阳;巽(☴)、离(☲)、兑(☱)皆一阴二阳,是少阴。如果还不理解,可以回顾一下我们在第一讲中的内容,乾为父,乃老阳;坤为母,乃老阴;震、坎、艮为长子、次子、少子,乃少阳;巽、离、兑为长女、中女、少女,乃少阴。
周易占筮是“老变少不变”,即老阳、老阴变动,而少阴、少阳则不变。这个很好理解,物极则反,老阳、老阴是三阳三阴,阳到了极处或阴到了极处,自然会发生向对立面的转化。而少阳、少阴还在成长阶段,因此性质不会改变。老阳在原卦(本卦)中是阳爻,在变卦中就变成了阴爻;老阴在原卦(本卦)中是阴爻,在变卦中就成了阳爻。
我们在占得少阳、老阳的时候,都记作(一),只不过须要在老阳的旁边作个记号,标明这是老阳;同理,占得少阴、老阴的时候,都记作(––),另外在老阴的旁边作记号,标明这是老阴。
卦爻的顺序是自下而上的,所以我们占卦的时候亦是从最下面的初爻开始记录,依次向上。下面我们用实例来说明:
如上图所示,我们抛掷了六次,自下而上记录,得到本卦(亦称原卦)火风鼎卦,其中第三爻为老阳、第五爻为老阴。老阳、老阴两爻发生变动,则得到变卦(亦称之卦)天水讼卦,文字记为“鼎之讼”,古籍中,特别是左传国语等,往往会出现“某之某”的占卦记载,其来历即是如此。本卦鼎、变卦讼的关系如下图所示:
用金钱法起卦,至此就完成了,然后我们就可以根据本卦、变卦的卦象、卦辞、爻辞等对所占问的事情进行解析。操作很简单,多练习几遍就熟悉了,重要的是要知其所以然,理解正反阴阳的对应关系。
2. 揲蓍法
所谓揲蓍,就是用手握着蓍草茎来反复的分合。
先秦的揲蓍法其实已经失传了,现在通行的做法是来自于朱熹。朱先生根据易传中的一段话:“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还原了先秦的揲蓍法。朱熹在旧时是配享孔庙的大儒,其还原的揲蓍法亦有易传文字为根据,所以后人皆从之。
朱熹还原的揲蓍法是这样的:
(1)取五十根蓍草(大衍之数五十),一根弃置不用(其用四十有九),用手将剩余的四十九根随机分成左右两束(分而为二以象两),再从右手中的那束取出一根放到一边(挂一以象三),然后分别用四除左右手中的蓍草数(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则余数是一、二、三、四(整除则为四),左右手中的余数蓍草连同前面从左手中取出的一根都弃置(共五根或九根,归奇于扐以象闰),余下的蓍草再合在一起(四十四根或四十根)。这是第一变。
(2)余下的四十四或四十根蓍草再随机分成左右两份,左手取出一根,然后两份分别用四除,弃置余数蓍草和取出的一根(共四根或八根),余下的蓍草再合在一起(三十二、三十六、或四十根)。这是第二变。
(3) 把第二变中余下的蓍草再分成左右两份,左手取出一根,然后两份分别用四除,弃置余数蓍草和取出的一根(共四根或八根),余下的蓍草再合在一起(二十四,二十八,三十二,或三十六根)。这是第三变。
(4) 用第三变后余下的蓍草数除以四,即得六、七、八、或九。
(5) 六是老阴,七是少阳,八是少阴,九是老阳。与金钱法相同,老阴、少阴皆记作(––),老阴旁边作个记号;老阳、少阳皆记作(一),老阳旁边作个记号。于是卦的第一爻就得出来了。
以上相同的步骤进行六次,就自下而上得到了一卦的六爻,然后令老阴(得数为六的爻)、老阳(得数为九的爻)发生变化,得出变卦,再根据本卦、变卦的卦象卦辞爻辞,对所占问的事情进行解析。
朱熹的这做法大体上不错,但进行概率计算就会发现,用这种做法,最后所得的老阴、老阳、少阳、少阴的比例不是1:1:3:3,而是1:3:5:7。
我们前面讲过,这个1:1:3:3的比例才是合理的,1:3:5:7显然讲不通,所以朱熹还原的揲蓍法是有问题的。
那朱熹的问题出在哪里呢?就出在第一步上。第一步他用的蓍草是49根,这样随机分成两份,再取出1根用4除后,所得余数4或8的比例是3:1,而不是1:1,最终导致了老阴、老阳、少阳、少阴1:3:5:7这一比例的出现。因此,用49根蓍草来占筮是绝对不正确的。
或有人说这是易传里说的呀,应该取信。可是我们知道,易传成书很晚,在战国中后期,甚至是秦汉之际,是很多人的辑本,里面亦有许多附会穿凿的东西,并不是一定无可置疑。现在我们通过计算知道了它的方法有问题,当然不能盲从之。
而且我们知道金钱法是西汉的京房在揲蓍法的基础上简化而来,二者虽步骤有繁简,但在结果上一定是等价的。又1:1:3:3的比例是最合理的,而1:3:5:7是说不通的,所以我从京房而不从朱熹。
于是我校正了一下朱熹的揲蓍法,提出了新的观点,其实很简单,只需要用四十八根蓍草来进行演算,而不是朱熹的四十九根,即“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八”。然后步骤与朱熹完全相同,最终得到的结果就是1:1:3:3.
我的这个校正有没有理论根据呢?首先我们是以结果为导向的,最重要的是结果合理。然后呢,古文字中“八”与“九”的字形很接近,特别是有些异体字,九的写法是在八上加一横,把它们写混了是很有可能的,于是就以讹传讹将错就错的传抄下来了。
再一个证据,是我国西南地区的纳西族现在犹有原始的占筮,其方法与揲蓍法很接近。纳西族的占筮是用四十四颗石头,随机分成两堆,然后进行与揲蓍法相同的演算,最终得到“五、六、七、八”四种结果,其比例是1:3:3:1。
纳西族的这个占筮方法,当是传说中的归藏易筮法。
商周时期的出土文物中,有大量数字卦,比如:
河南安阳殷墟四盤磨出土的卜骨上刻有“七五七六六六”、“八六六五七八”、“七八七六七六”三组筮数;安阳殷墟出土的陶器上刻有“五七六八七七”;陕西岐山出土的卜甲上刻有“八七八七八五”;西周早期青铜器“召仲卣”铭文“七五六六六七”;陕西扶风周原遗址卜骨上刻有“八七五六八七”、“八六七六八八”、“八七六八六七”三组筮数;北京房山区出土西周中期卜骨上刻有“六六六六七七”、“七六八六五八”两组筮数。
这些数字卦皆是由“五、六、七、八”四个数字构成,符合纳西族筮法中用四十四颗石头演算的结果,亦符合典籍中关于归藏易“用五”、“用八”的记载,因此可以推断,上述数字卦皆属于归藏易。根据归藏筮法里“五、六、七、八”四个数字的比例“1:3:3:1”,可以得出结论,在归藏易中,五为老阳,六为少阴,七为少阳,八为老阴。即归藏易的筮法是“用五”、“用八”,与相关记载相符。
周易当是在归藏易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只不过是归藏易所用的四十四根蓍草变成了四十八根,最终得到的结果是“六、七、八、九”四个数字,而且其比例亦为“1:3:3:1”,这时候六便是老阴,九便是老阴。所以归藏易用五、用八,而周易用九、用六。周易的乾卦、坤卦爻辞后面都附有“用九”“用六”的字样,这即是对于卦占的说明。
周易与归藏易一脉相承,所用数字不同,但所得各数字的比例当是相同的。若周易用四十九根蓍草进行演算,则不能够与归藏易比例一致了,故四十九根是不合理的,当为四十八根。
另外,“九”在中国出现的很晚,出土文物中,直到商周之际才有“九”字,更早的文物上面则只有八个数字。因此我们就可以推测,所谓周易的用九,乃是很晚的事情了,商代末期之前,古占筮者是不会用九的,用五用八的可能性更高。即纳西族的占筮是比周易更早的筮法。
总之呢,朱熹的用四十九根蓍草来占筮是不合理的!用四十八根更合适。下面我们用图例把这个筮占过程再详解一遍:
(1)取48根蓍草(竹签木棍亦可),默想所占问之事,然后随机分成左右两份,此即“分二以象两”;
(2)从右侧的木棍中取出一支,此即“挂一以象三”;
(3)把左右两束木棒四支、四支地分数,留下余数(整除余数为4)。下图中左侧余数是3支,右侧余数是4支,连同上一步中取出的1支,这8支弃置不用。此是“第一变”。
(4)上一步中余下的左右两侧共40支木棒重新合在一起,默想心中所占问之事,然后同步骤(1),随机分成左右两束;
(5)同步骤(2),再从右侧的木棍中取出一支;
(6)同步骤(3),将左右两束分别以4除,得余数。这一次左侧的余数为1,右侧的余数为2,连同上一步中取出的1支,这4支弃置不用。此是“第二变”。
(7)同步骤(4),上一步中左右两侧余下的木棒重新合在一起(此处是36支)。然后默念所占问之事,随机将这些木棒分成左右两束;
(8)同步骤(5),再从右侧木棒中取出1支;
(9)同步骤(6),将左右两束分别以4除,得余数。这一个例子中,左侧的余数为3,右侧的余数为4,连同上一步中取出的1支,共8支弃置不用。此是“第三变”,三变而成一爻。
(10)上一步中左右两侧余下的木棍合在一起,然后将剩余木棒数用4除,即得6、7、8、9这四个数字中的一个,6为老阴,7为少阳,8为少阴,9为老阳。这个例子中我们最终剩下了28支木棒,所以用4除后得7,7为少阳,于是便求得了卦的第一爻为少阳。
上述这1-10的步骤进行六次,即得到了本卦(原卦),再根据老阴、老阳的变爻求得变卦。于是就可以进行分析了。
上述即我校正过的用四十八根蓍草进行的揲蓍法,比朱熹的四十九根蓍草更为合理。
揲蓍法有很多变种,大家亦可以类似于纳西族的方法,用四十八枚棋子进行,是一样的。
揲蓍法操作起来比较繁琐,所以汉代以后就被金钱法取代了。但我们学习周易,还是要明白它的原理。
3. 掣签法
掣签法即抽签法,这个操作比金钱法更为简单。具体分以下几种:
(1)将八个基本卦写在竹签上,放入竹筒中,默念所问之事,从中抽出一支,得下卦;再把这一支放入竹筒中摇匀,默念所问之事,从中抽出一支,得上卦,上下卦合起来即得本卦,用六面骰子来决定哪一爻变,即得出变卦。
(2)把六十四卦的卦名分别写在六十四支竹签上,默念所问之事,从中抽出一支,即得本卦。然后再默念所问之事,用六面骰子来决定哪一爻变。
(3)直接把六十四卦的三百八十四爻写在三百八十四根竹签上,默念所问之事,从中抽出一支,这一爻所在的卦就是本卦,这一爻变后所得的卦即是变卦。
日本明治易圣高岛吞象喜欢用掣签法,可是这种方法虽然简单快捷,但对占筮者要求非常高,最好是要有相当水平的禅定功底,否则就几乎等同儿戏了。正因为这种方法对占筮者的精神力要求高,所以现代人很少用了,看似简便的东西亦未必适合普通人。草木竹石虽在独孤求败的手中均可为剑,在普通人手中则不能。掣签法大家知道有这回事就可以了。
4. 梅花法
即梅花易数起卦法,这个方法创立自北宋的大儒邵雍。梅花法随物取象,比掣签法更其迅捷,而亦因此对于占筮者的要求就更高了。很多人学梅花易数,但都算不准,这不是方法的问题,而是修为的问题。周易没有方便法门,是需要扎扎实实的学习和修行的。
梅花易数的原理,即是把世间万物皆纳入八卦体系,抽象成八卦,基础就是我们在第一讲中所讨论的卦象的问题。
比如“看见一个少女走来了”,我们就可以起卦了,少女是兑在上,走是足为震在下,于是上兑下震,得到泽雷随卦。变爻的取法,是把上下卦的先天卦数与此刻的时辰数相加,再以六除,所得余数是几(整除为六),就是第几爻变。比如泽雷随卦,兑的先天卦数为二,震的先天卦数为四,现在是晚上八点,是戌时(第十一个时辰),于是2+4+11=17,17除以6,余数是5,于是泽雷随卦的变爻是第五爻,得出变卦震为雷卦。这样就可以分析了。
梅花易数的起卦方法非常灵活,以上只是一例,大家知道有这种方法即可,限于篇幅,在此不作展开了。
周易的起卦,最主要的就是上述四种,揲蓍法步骤比较繁琐,掣签法和梅花法对于占卦者要求比较高,故对于初学者来说,采用金钱法是比较合适的。
此外,用金钱法和揲蓍法占卦时,有时候变爻会很多,这就让卦象变得很复杂,对于初学者来说不好解。遇到这种情况呢,就且不管它,可以平复心情之后再起一卦,以期占得变爻相对较少的卦。野鹤老人在《增删卜易》中讲过这种做法。当然如果对周易理解深入了,变爻多亦是不影响解卦的。
还有在占卦的过程中,有时候难免会受到干扰,这时候亦不要泄气,且先放下,出去走走,平复一下心情,然后再重新起卦即可。总之,只要占卦时心情宁静虔诚就可以了。
起卦容易解卦难,起卦是完成了天人感应,解卦则是把这种感应解析成语言文字。周易的解卦,其基础是在于对周易的理解,理解的程度越深,解起来就越准确灵验。周易没有方便法门,必须扎扎实实的把每一卦每一爻每一象都弄清楚明白,把阴阳爻位的关系深刻理解,在这个基础上,才可以更好地解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