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十五岁的儿子

Bennie，

还记得去年你十四岁生日前一天的傍晚吗？你走进厨房，站住，伸出手，对我说，“Mom，I‘m overwhelmed......I feel confused about life....... Mom, what if I fail?" 那时，你刚从奖励的国庆节英国游学回来，时差还没倒好，白天强撑着过了学校三科小测，第二天要踢校际足球本赛季决赛。更重要的是，大后天要参加申请美国寄宿高中的SSAT考试。其实，我们之前讨论过放弃游学或足球赛，你最终拒绝了。快要十四岁的你，表面比内心更倔强。我赶紧放下正在洗的菜，接住你的手，仰头看着已经一米七六的你，瞬间想起你小时候，有一天夜里，突然爬起来赤脚站到地上，说，“妈妈，我睡不着”……我感到荣幸，还能被十四岁的你所信任，但心里也涌起一阵伤感——你终将渐行渐远。

过去的这一年，你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为自己的人生奋斗，你第一次经历刻骨铭心的挫折，你最终离开了家，远赴异域他乡。与这时空骤变对应的，必是你脱胎换骨般的内心转化吧。这一年，对于你悄然老去的爸爸、妈妈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我也是第一次摸索着放飞一个对生活不时感到困惑的少年，第一次带你跋涉在水深超过我理解力的美高申请市场，第一次目睹你的沉默如铅。上月，我终于把你送至大洋彼岸。孑然一身归来，一路恍如梦境……

过去的这一个多月，你在新的土地上慢慢扎下了根。你那如同遭遇了重大洗劫被夺去至爱珍宝的爸爸、妈妈也慢慢接受了你已不在我们身边的现实。我们相信，能给你的最深的爱，就是拼尽全力，把你推到我们到达不了的路上。

今天，你十五岁了。在第一个没有父母陪伴的生日里，我想，就聊聊“独立”这个话题，怎么样？很想知道，一年前那些你妈妈无法直接回答的问题，你现在开始有所领会了吗？其实，生活总是令人困惑的，只要你开始思考；也总有各种难处，只要你有所追求；对于你来说，又有什么可以定性为失败呢？不过是按世俗标准看走了点弯路，然而，只要走过来，每一步都算数的。说实在的，我像你这么大时也在想这些问题，不同的是，我无母可恃；不同的是，我因视残而远达不到彼时高考体检标准，无路可循；不同的是，我长在小县城，见识狭隘，奔跑也是盲目的，一生最有热情的时候尽浪费在没什么结果的事上。不过，我依然不太愿意承认我的人生是场失败，至少，对于爱和教育，我比大多数人多一些切肤之悟吧。还是来说你的人生，Bennie，人世间真的有很多难以承受以至于磨损意志消弭希望的苦，是别人替你受过了。你不会碰到过不去的坎了。所以，当你踏上独立生活的路时，我想告诉你的第一句话是，请永远心怀感念，请永远不畏困难，勇于行动。

坦白说，十四、五岁的男孩子看到这里，发现“独立”这个事儿还没说完，十有八九会不耐烦。因为，这个年龄本性就是向往独立的嘛。总是热情满满的你更不必多说了。你在国内读书时，没有谁交代，就去联络校内外高中生主办大型活动；你被选拔赴纽约UN总部和来自六十多个国家的孩子一起开会，就能积极推动议题，当上总结发言代表。一直以来，我为你的独立而感到骄傲。那么，你说说，“独立”最重要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字典里说，独立就是不依靠他人。你认为有道理吗？好像有道理，特别对于刚离开家的你来说，从学业、活动安排到到日常起居、零花钱支配，都由自己决定了，真是令人迅速充满自豪感吧。

但，且慢，人作为一种群居动物怎么可以不依靠他人呢？刚刚说起你主办活动，出席会议，怎么离得开同学、老师的帮助，家庭的支持呢？马克思说得更进一步，人就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换言之，人不仅靠和他人的联系做成事情，甚至人的本质存在就植根于社会关系——你不是由血肉、骨骼、发肤和五脏六腑所界定的，而是由你在所属的各群体中所成就的事界定的。所以，关于独立，我想告诉你的第二句话是，它并不意味着挣脱、切断与人的联系，恰恰相反，它意味着能独立担当，主动地建设、维护你与周围人之间的联系；更进一步，主动地发现、探索这种联系中更为深远的东西。

其实，你已经开了很好的头。上月我回国途中，在杜勒斯机场登机前你给我打电话，在香港落地时你的电话又来了，我心里倍感温暖。在过去的十五年里，父母是与你联系最深的人，但，总体来说，这个联系是父母主导的，你是接受者。而这两个电话，你是主导者，你体会到为人带来温暖而产生的成就感吗？

你有没有想过，上月的露营活动为什么让你如此兴奋呢？因为前所未有的野外生存体验？当然。不过，你也说起，有些同学回来并不太开心。所以，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在阿巴拉契山脉的森林深处，你和同组的八位少年、两位督导一起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密、融洽。而促成你美好体验的，是你的独立。你不是被动等待别人的关照，而是主动地去帮助别人，主动地敞开心扉和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交谈，从家乡、家庭谈到“Do people have free will”……

我过去有所预期，现在看得更清楚的一点是：寄宿生活鼓励你的独立，很大程度上就在于鼓励你发现和探索人与人之间各种可能的联系，鼓励你发现和探索这种联系能带给人怎样的视野并促成怎样的行动。我们当然可以通过读书、看电影来了解这一点，但亲身感受作为知识的途径，是无与伦比的。

我也是从独立探索的角度来理解你的教堂读经经历。你说，你迄今是个无神论者，可是特别感动于冥想时刻。你是第一个被邀请到讲坛上为全校读经的新生，读完后Ref. G专门跑来告诉你读得好。我想，你读得好，必是因为你走进了你读的经文，摸索到了你和某种未知神秘力量之间的联系，然后你用你的理解建立起和在场四百多位师生之间的联系。

Bennie，叮嘱的话虽然说完了，可爸爸妈妈心里还是没法完全踏实，付出各方面那么大的代价让未成年的孩子早早开始独立生活，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请又大了一岁的你好好努力，证明我们为你做的选择是对的！

十五岁生日快乐！

Mama

Ps：LocalLive下载速度比蜗牛还慢，好容易找到你读经的地方。你说，拿到内容，默念几遍就上台了，那么，能达到这个状态真不错。但你要想进步的话，还是应该事先做研究。了解保罗生平，写《哥林多前书》的背景、目的等。我搜到一部电影“Paul，the Apostle of Christ”，但我打不开线上免费播放，只看到片花。你看能否打开。其实，不为了读经，这些研究也是值得的。你不觉得保罗面对的世界和今天很像吗？异质文化冲突碰撞，族群之间纷争误解，道德滑坡乃至沦丧……太需要保罗这样伟大的领导者！

第二个建议是，练习时把自己的感觉刻意放大。还记得吧，这是以前L博士听你弹钢琴后说的话。人在头脑里经过长久琢磨，找到合适的状态、感觉那一刻，往往误以为别人能同步感知到。实际情况是，思想意识穿过身体屏障，必有衰减，需要加以补偿。看一下视频，会发现你是在朝着沉稳、有力量感的方向努力，但没有做到位。

技术上，一是继续注意发音时腹部有紧绷感，二是合上书至少数两秒钟，再缓缓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