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旦双冰二十年，人生好滋味

如果我们有自己的请回答系列，千禧之交的1998-2000 年一定会被记录。此后叱咤影视圈多年的六位女演员，在这三年间纷纷迎来事业的大小巅峰。

2000 年末至 2001 年初，《南方都市报》提出「四小花旦」的说法，用大幅版面刊登四位女演员的专题报道，并在 2002 年正式赋予章子怡、周迅、徐静蕾、赵薇「四小花旦」的称号。

后来，在人称「花姐」的国内第一代经纪人王京花的运作下，华谊旗下风头正盛的范冰冰与李冰冰也被纳入讨论范围，「四旦双冰」成为这六位一线女星的统称。

为获取资源、争夺番位，六位演员的恩怨情仇前后拉扯了十多年。

但让她们得以驻足影视圈20 年的，除了吃不完的瓜，更多还是演技、作品以及由此而来的大众认知度。

1993 年，20 岁的李冰冰考入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从小学老师摇身一变成潜力新星。

北京姑娘徐静蕾从小学书法，却成为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93 级的一员，这得「感谢」前一年中戏舞美系化妆专业没要她。不然的话，今天可能多一个美妆圈「女版毛戈平」，少一个影视圈「才女徐静蕾」。

与徐静蕾同年的周迅，路子可没这两位「正」。

上高二的时候，周迅被挑中拍挂历，于是90 年代初有「北有瞿颖，南有周迅」的说法，这是挂历界的江湖传说。窝在浙江的周迅虽然演过戏，但没想过真要做这一行，反而是为当时的男友窦鹏去北漂后，让她得到一些跑龙套的演戏机会。

1994 年，陈凯歌《风月》开拍，周迅试镜后得到小舞女的角色。这个角色现在看来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周迅在现场做助理，天天看的是巩俐和张国荣拍戏。这一行的好演员长什么样，周迅还没正式入行，就已经看到了。

跟周迅一样摸爬滚打一圈才摸着门路的还有赵薇。

早在芜湖师范学校时，赵薇就演过一些小角色。深知局限性的赵薇在1994 年考入上海谢晋恒通艺术学校，两年后又以专业课第一名的成绩被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录取。一为大城市，二为进圈子。

赵薇离开谢晋学校的1996 年，范冰冰入学了，可惜她没能像学姐一样有远见，至今还是中专学历。

当然，要说路子正，谁也比不上另一位北京姑娘章子怡。中央戏剧学院96 级是出了名的明星班，跟章子怡同班的有袁泉、梅婷、秦海璐、刘烨、秦昊。

个人努力的重要性曾在一段时间中被极力鼓吹，出身和奋斗起点却被有意无意弱化，但20 年后我们却不得不承认，日后的每一分成就都来自向上追溯三代的过往积累。有人磕磕绊绊鼻青脸肿才得到翻身机会，有人一开始就遇到贵人如同开挂。

即将在六位女演员前展开的都是大好光景，可从那一刻起她们的命运也被埋下注脚。

1998-2000 年间，是大陆青春偶像剧蓬勃发展的三年。被压抑许久的激情与冲动喷薄而出，创作一时间欣欣向荣。

还在北电读书的赵薇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在《还珠格格》第一部后，1999 年第二部的收视率创下国内有收视纪录以来的最高，并保持至今。全家一起看小燕子如何在宫中耍宝，看紫薇又被谁欺负，成为很多 90 后的童年回忆。

只得到丫鬟金锁一角的范冰冰崭露头角时还不到18 岁，但终究是个配角。做配角的电视剧火了，做主角的电视剧始终不温不火，那几年一直困扰着范冰冰。

与合拍电视剧《还珠格格》齐头并进的还有被称之为大陆首部偶像剧的《将爱情进行到底》。

拍广告和MV 谋生活的导演张一白确实显现出青春片上的独家造诣，一部《将爱》捧红了徐静蕾、李亚鹏、王学兵。多年后张一白被朝阳区群众举报进了局子，出来以后就拍了《将爱》电影，又是一条好汉。

两个男主角中，李亚鹏成了周迅的前男友，王学兵则被传出带范冰冰见过家长。

那一年，周迅没有李亚鹏大众知名度高，跑去参演了娄烨电影《苏州河》，一票演员都是后来文艺电影的主力。

两年后，周迅去巴黎国际电影节前，一觉睡过头误了飞机，硬着头皮重新买了晚上的机票，裙子都没带，只带了一条牛仔裤。身材娇小的周迅在香榭丽舍大街上买不到合适的裙子，改也来不及，灵机一动走进一家童装店，找了件有仕女图案的衣服，也算是代表中国了。

周迅的「xun」对外国人来说不好发音，颁奖典礼上叫到名字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被翻译提醒以后才走到台上，一路双腿发抖，拿到演艺生涯的第一个影后。

《苏州河》国内看不成，但《大明宫词》能行。富有诗意的台词、极具中国美学的画风让这部电视剧得到极高赞誉。少年太平娇憨美丽，周迅演活了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公主。同样出演《大明宫词》的李冰冰却只分得最后疯傻的安乐公主一角，这可能是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点。

一年后，张艺谋电影《我的父亲母亲》上映，章子怡以此获得百花奖最佳女主角。那时的百花奖远不是今天的粉丝奖，最近又火了一把的陶虹因《说好不分手》在那年获得最佳女配。

得到张艺谋这位第五代导演钦点后，章子怡的演艺道路几乎是一路开挂，去演李安的《卧虎藏龙》，也是张艺谋的推荐。后来这部电影几乎拿到所有国际重要奖项的最佳外语片，包括金球奖、英国电影学院奖和奥斯卡。

翻开千禧年的新篇章，华语电影旗开得胜。农村女子田招娣化身千金小姐玉娇龙，中国章扶云直上成为国际章。

始终打酱油的李冰冰终于熬出头，出演《少年包青天》收获一批观众，当时李冰冰已经27 岁。可惜的是，一年后这部国民级古装探案悬疑剧的第二部，女主角就变成了范冰冰。

四旦双冰中，李冰冰几乎是唯一一个被人推着往前走的女演员。先是经纪人王京花，后来是自己的亲妹妹李雪，也是经纪人。

《少年包青天》前，李冰冰演了第六代导演张元从地下转而上岸后的第一部电影，《回家过年》。

据说本来不想拍，被王京花吼了一顿，说这片子不拍你干脆回家算了，做什么演员。事实证明花姐眼光独到，女警陈洁的角色为李冰冰得到新加坡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

而双冰还没纳入讨论范围时，李雪就说，我姐姐应该与她们四小花旦位居同列。一个带入行的经纪人，一个更有野心的妹妹，李冰冰得亏有人提携。

后来，果然是四旦双冰形成一线女演员的格局。千禧年刚刚开始，她们便奏响各自人生的第一个乐章。

娱乐圈不是菩萨庙，对每个人都能慈眉善目，女演员的境况尤其不易。

年龄大一岁，心里便惊一下，哪里有从容之说，带0 和 带 5 的年岁更是要提起一万分精神。

2001 年，25 岁的赵薇正是春风得意时，立马栽了一个大跟头。拍摄时尚杂志时的军旗服事件激起千层浪，赵薇不得不就此蛰伏低调做人。

高调的是周迅。每谈一次恋爱都轰轰烈烈，倒也没耽误演戏的正事，作品都是稳扎稳打。

《像雾像雨又像风》《橘子红了》《射雕英雄传》接连三部都是国民级电视剧，周迅版本的黄蓉更是得到金庸先生的认可，据说是最符合后者心目中的黄蓉，聪慧而娇美。哪部射雕更好尚有争论，但这个黄蓉已先拔头筹。

那时周迅还未加入华谊，华谊自家两位冰冰倒是斗艳得厉害。

范冰冰演了冯小刚的《手机》拿到百花奖影后，李冰冰就演了冯小刚的《天下无贼》，后者打破了前者的票房纪录，尝到电影甜头的李冰冰至此逐渐转型向电影发展。

大制作高口碑的《少林足球》没能在国内上映，赵薇翻身无望，索性安心拍起了低成本文艺片。

先是《绿茶》，赵薇一人饰两个角色，一个是保守的女研究生吴芳，一个是风情万种的歌手朗朗。日本《时报》的评价很高，说是赵薇平衡了一种微妙而令人发狂的诱惑，并通过表演毫不费力地在两个角色中转换。在过去，似乎只有法国女演员有这种权利，但现在看来有了竞争。

后是《玉观音》，赵薇饰演的缉毒女警在爱情、责任、母性中挣扎。编剧海岩与导演许鞍华的组合，再加上谢霆锋、陈建斌、孙海英等一众演员，虽然票房折戟让赵薇很失望，但好在国际各大影展都认可她的演技，这是2004 年。

转眼间章子怡也来到25 岁，这是大丰收的一年。

三部电影《十面埋伏》《2046》和《茉莉花开》上映，一时拿奖到手软。《十面埋伏》的盲女为她获得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女主角提名，《茉莉花开》中一人分饰三角，而《2046》的舞小姐白玲为她摘得金像奖影后，风光无限。

写博客以及什么都尝试的徐静蕾被称为才女，有些江湖气的称呼叫老徐。也许是误打误撞学了表演让徐静蕾心有不甘，30 岁的徐静蕾在《我和爸爸》的试水之后，交出了担任编导演三个职位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也是 2004 年。

日后谈起为什么做导演，徐静蕾觉得它是一种记录的方式，是众多选择中的一个，无论是讲述女性故事的《陌生女人》还是看起来有点心灵鸡汤的文艺爱情片，都是属于当下的写照。

直到2005 年《京华烟云》开播，成为年度收视冠军，赵薇才再次回到主流视野。娱乐圈从不缺乏新面孔，观众不会问，前几年你去了哪儿。

不知道是不是徐静蕾在专业领域的拓宽给了赵薇一些启发，亦或是自身遭遇让她意识到得多一条退路。30 岁的赵薇激流勇退，在 2006 年回到母校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学习，师从导师田壮壮，12 年后两人合作了一部话剧《求证》。

演员做得好好的章子怡也想试试制作，30 岁的她在 2009 年做了两件事，一是演一部喜剧电影挑战过往形象，二是参与这部电影的制作，这就是非常系列的第一部《非常完美》。

初尝制作的章子怡为了保证票房，邀请到范冰冰一同主演。这时候的范冰冰已经从华谊出走，并且演了两部电视剧《胭脂雪》和《金大班》，都是自己做老板做制作，在大女主的风格上一条路走到黑，还赚得盆满钵满。

事实证明章子怡做得最好的还是演员这件事，尝试制作后发现自己不行，也就消停了。

李冰冰乖一些，老老实实做演员，等到《云水谣》，熬走范冰冰，却又迎来周迅加入华谊。华谊在贺礼片《风声》中把自家明星摆了一排，李冰冰争气，硬生生从周迅手里抢下了金马奖影后。

十年过去，看起来这个机会绝无仅有。再没能拥有这样的机会。

范冰冰的野心可不止一个丫鬟那么简单，当然不甘心只做演员，在戛纳电影节走红毯时穿上了龙袍。在新一任经纪人杨天真的运作下成功营造「我就是豪门」的人设。

但论其演艺生涯，其在商业电影上成就的一半功劳要给冯小刚，而在艺术电影的军功章一大半都要给导演李玉。继《苹果》之后，范冰冰与李玉二度合作的《观音山》在2010 年参展国外电影节，站在 30 岁大门前的范冰冰如愿以偿，拿到东京国际电影节的影后，这是国际最高等级的 A 类电影节。

但这一年，紧接着泼墨门后，章子怡又被曝出诈捐门，一时间陷入争议。

想要有名就要有曝光，想要曝光就要做一些有争议之事，而有争议就会有风险，一招不慎便前功尽弃。

成名后很快跌倒的人曾被排挤与嘲笑，说是昙花一现不过如此，但很快围观说笑之人又变成众矢之的，先跌倒的反而凭着年轻力盛恢复了元气。

在30 岁的关头，四旦双冰多少做出了而立的选择，做导演的做导演，做老板的做老板，认定踏实演戏的就一直演下去。至于未来到底是谁的，又哪里能说得准。

眼见来到千禧年的第二个十年，初代四小花旦历经岁月打磨成为四大花旦。但某种意义上，她们在这个时代已不再享有绝对话语权。

一方面是韩潮入袭。伴随着偶像文化来的是流量至上，圈粉卖流量的路数，这些吃艺术这口饭的角儿们当真学不来。

另一方面是，段位身价的束缚。出道十多年，都是一线大咖，很难低头追着影视圈热点跑，于是错过了清宫戏穿越戏。

给赵薇在《情深深雨濛濛》伴舞的孙俪抓住机会，于是有了《甄嬛传》，小她们两个五岁的杨幂也抓住了，于是领衔新一代四小花旦，成为话题女王。唯一的例外是范冰冰，《武媚娘传奇》烂到不行，但人人都要看。

在娱乐圈浮沉多年，四旦双冰没有一个人在30 岁前结婚生子，各自拼着事业。

最早结婚的赵薇当年33 岁，丈夫是新加坡商人黄有龙。产后复出的赵薇用到自己导演系学生的身份，研究生毕业作品《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收获 7 亿票房，导演处女作即大获成功。

章子怡折腾一圈后安心演戏，交出佳作《一代宗师》，编剧、导演、合作演员无一不是行业顶配。至于后来嫁给汪峰有了女儿醒醒，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每一段恋爱都无限风光的周迅在40 岁那年与华裔演员高圣远结婚，特别得劲儿的恋爱史在此告一段落。

唯二没结婚的是徐静蕾和李冰冰。徐静蕾是只谈恋爱不结婚的典型，李冰冰在去年公开承认了与小15 岁男友的恋情，因为自己没有孩子，她把母性的一面给了妹妹李雪的孩子。

今年8 月，李冰冰跟梁文道聊了聊，讲到 2015 年拍《巨齿鲨》时因为连续 21 天高烧 41℃ 不得不回国看病的经历。大病之后，李冰冰发现自己容易累，不像以前那么有力气，不再年轻了。

李冰冰说自己是有了中年思考，学会从容接受生活和生活，不再鞭打着自己往前冲。一夜爆红从来都跟李冰冰没关系，她承认了。几乎像是有选择困难症一般的挑戏，李冰冰真是与流量绝缘。

周迅在许鞍华的《明月几时有》里继续演少女，苹果肌下垂，法令纹更深了，少女周迅是真的老了。

演技派女星们勤勤恳恳得到的回报，可能不如一部豆瓣6 分的现象级言情剧。四旦双冰中陆续有人低了头，周迅演了《如懿传》还算能够理解，但章子怡宣布接拍《帝王业》的消息就遭到粉丝抗议，指责她忘记当年张艺谋的教诲：永远不要拍电视剧。

这是不得已的选择。

2018 年，影视寒冬到来，没有人的日子是好过的。在 40 岁的门槛上，四旦双冰努力博取出路，一招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15 年前让范冰冰翻身的《手机》，让崔永元陷入抑郁。15 年后崔永元揭发范冰冰阴阳合同，引发影视圈补税大地震，当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范冰冰低头认错补上8 亿，至于亡羊补牢是不是晚了一步，还需要更长的时间验证。偷税漏税这事儿，前辈刘晓庆当年也干过，甚至事态更严重，被收押在看守所后一夜白头，后来重回娱乐圈。

但眼下的范冰冰，众人还在避之不及的阶段。

公开露面后的范冰冰收到为数不多来自影视圈的邀请，便是鹦鹉史航邀请她去参加的读本会。这种活动放在以前，连范冰冰的衣角都碰不着。

早早拍完的《巴青传》无限期延播，范冰冰只得把视角转向影视圈之外，做自己的品牌，还开自己的美容店。

情况趋于稳定后，范冰冰与男友李晨分手。大难临头各自飞，各求一份安好。

时间拨回到1995 年。赵薇在谢晋学校，范冰冰在家乡青岛，徐静蕾在北电拍着小本子，李冰冰在上戏读书，周迅在北京歌厅里唱歌，章子怡还有一年入学。

47 岁的香港女星萧芳芳拍了一部许鞍华的电影，叫做《女人，四十》。这部电影为她赢得金马奖和柏林电影节两个影后，一年后她又蝉联了金马。

电影中，萧芳芳饰演的阿娥是公司资深员工，却遭遇婆婆去世，公公乔宏患上阿尔兹海默症，谁都不记得，只记得这个失忆前关系并不融洽的大儿媳妇。

新来的女员工，姿色能力都比阿娥强一分，二儿媳妇不肯照顾公公，因为老人院里公公脸上有了淤青，阿娥把他接回家。

公公乔宏问阿娥，你知唔知人生系点一回事呀。阿娥接，咩呀？乔宏回答，人生，系好过瘾架。

翻译过来就是，

-你知不知道人生是怎么一回事？

-是什么？

-人生的滋味啊，好过瘾的。

年过四十，四旦双冰不会像电影里的阿娥，但哪里会比阿娥过得容易。戏外能不能像萧芳芳，那又要看各自造化了。

选择演员这条路，人生的滋味哪里可能只有甜蜜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