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段意大利神话的消逝

8月10日意大利著名服装设计师，皮埃罗·托西去世了。

皮埃罗·托西本人

他为诸多意大利电影献上了不可忽视的服饰元素，成为了意大利电影不可抹去的风格色彩。

皮埃罗20岁左右的时候，便在弗洛伦萨遇到了导演维斯康蒂。经由导演弗朗哥·泽菲雷里（代表作《罗密欧与朱丽叶》68年经典版）的引荐，他来到了维斯康蒂的剧组担任服装设计师助手。

年轻时的皮埃罗

如果说在与维斯康蒂早期的合作中，为展现新现实主义风格下的真实，皮埃罗的工作完成度是一种中规中矩的话，那么真正能显示皮埃罗高水准的应该是维斯康蒂后期，还原意大利早前贵族生活的作品。

《小美人》（1951）作为现实主义作品，服饰是尽量还原一种战后的简朴的

虽然早期的维斯康蒂被看作是新现实主义的领军人物，但这位本就出生贵族的导演，后来也是首位改变拍片题材方向的导演，他选择了去拍摄自己最熟悉的贵族题材作品。

《洛克兄弟》（1960）中的服饰也有着明显的风尚体现

当时虽然被冠以了“新现实主义的叛徒”之名，但维斯康蒂也再一次证明了他的实力和才华。随着战后意大利的经济再次繁荣，人们开始重新正视维斯康蒂的贵族题材作品，并被其呈现的古典般华丽与史诗般堂皇所折服。

而皮埃罗的服饰设计当然功不可没。

当时在《战国妖姬》（1954）的拍摄中，皮埃罗与另一位主导该电影服装的设计师马塞尔·艾斯克菲埃，在服装设计上发挥着各自的特色。这也让维斯康蒂发现了皮埃罗一大精髓，他对古典服饰的呈现，特具浓厚历史感。

《战国妖姬》

此后，维斯康蒂便让皮埃罗成为了他古装电影的总设计师。

在维斯康蒂1963年推出的那部巨作《豹》中，皮埃罗首次担任主设计师。

皮埃罗为女主角克莱迪亚量身定做服饰

在巨额资金的支持下，皮埃罗尽其所能地发挥出他超高的掌控能力。通过细致设计与高质感去还原呈现历史中意大利贵族们的着装。

克劳迪娅舞会上的裙子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

我认为，演员的服装必须真实反映出角色的生活。因此，了解电影所设定的年代背景并深入研究当时的传统是极其重要的。

最后的舞会之盛大

《豹》的设计难度不仅仅在于群像之多，需要设计成千上万件各式各样的服饰；更重要的是对核心主体的细致呈现——“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如豹子一般高贵的西西里老贵族正见证着作为投机者的新贵族豺狼般的姿态一步步逼近自己。”

每一件服饰都经由皮埃罗把关

皮埃罗需要参考大量资料，通过服装的差异去呈现新与旧的不同。而在电影最后，那场长达一个小时华丽舞会上，我们也见证了，那股在新旧贵族势力的交替中，所延伸出来的哀愁感。仿佛这场宴会有多华丽，其背后那层逝去之态就有多浓烈。

豹与狼的姿态

无疑《豹》作为维斯康蒂的杰作，也成就了皮埃罗，两人通过这部史诗巨作共同走向了巅峰，也让所有观众领略到了那样的的浮华。

同时皮埃罗是谦逊的，在制作《豹》的过程中，他经常反问自己是否做到最好了，他的不断反问与谨慎，也使得他的每件作品都足够细致，经得起时间的拷问。

随后皮埃罗在维斯康蒂接下来的作品中，自如地展现出对服装设计卓越的品味。

在《纳粹狂魔》（1969）中，皮埃罗为当时年轻的夏洛特·兰普林打造的优雅造型，让其大发光彩，并一举成名。

年轻的兰普林太美了

《魂断威尼斯》（1971）中，无论是对少年塔奇奥的海军式青春穿搭，

对青年的服饰设计都总体偏向海军风

还是对其母亲优雅气质的突显2

母亲的穿着也极具考究

皮埃罗的设计都游刃有余，让电影中那份朦胧不清的暧昧来得更为忧伤又浓郁。

《魂断威尼斯》中的母子

《路德维希》（1972）将贵族气息与阴郁气质结合来还原历史，而罗密·施奈德一别“茜茜公主”角色之后，再度演绎历史中的贵族女性，其服装造型上的成熟冷艳也帮助她再获突破。

一别十年之后，罗密的另一种美

所以维斯康蒂的电影，缺少不了皮埃罗对古典贵族服装细心考究下的精准呈现。

除去与维斯康蒂的合作，皮埃罗还与多位著名意大利导演有过合作，甚至费里尼也邀请过他，为《舞国》（1986）设计服装。

舞国 (1986)

7.6

1986 / 意大利 法国 西德 / 剧情 喜剧 / 费德里科·费里尼 / 朱丽叶塔·马西纳 马塞洛·马斯楚安尼

但皮埃罗非常谨慎，没有把握的工作他也从不轻易接受。

那时费里尼邀请他到家一起商量服装设计时，他已走到费里尼家门前，但他看着自己的设计稿，认为这是失败之作，随后便向费里尼解释了自己的初衷，最后拒绝了与费里尼的这次合作。

虽然是一次遗憾，但也可见皮埃罗对自己的要求之高。

而皮埃罗对服饰设计的驾驭能力之高，体现在他对不同时代不同题材都得心应手的处理能力上。

在与德西卡导演合作的《昨日、今日、明日》（1963）中，这一点尤其突出。

德西卡导演作为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另一位杰出导演，他后来转型拍摄的意大利都市喜剧，也给观众带来了大量惊喜。尤其女主角索菲亚·罗兰，男主角马塞洛·马斯楚安尼的经典搭配，使得德西卡式喜剧成为了又一个不可复制的意大利喜剧标志。

而《昨日，今日，明日》围绕意大利三个典型地域展开，呈现了三种不同的特色。

昨日对应“那不勒斯”的粗旷与荒诞不经，呈现了一出生育喜剧，皮埃罗结合当地民风，将索菲亚塑造为了剽悍的意大利典型主妇形象。

那不勒斯的典型一种

而今日对应“工业城市米兰”，索菲亚和马塞洛摇身一变，都以商务造型出现，两人冷漠的神情交流，似乎也应征了米兰的一种时代典型特征——都市的冷漠。

米兰之冷

最后，明日对应罗马，有着天主教的代表；也有着相应的情与欲。于是皮埃罗将索菲亚打造成了典型意大利式性感女郎，完成了一出爱欲与宗教矛盾下的讽刺喜剧。

索菲亚这身造型最为经典

三部分都带有各个地域的风俗特色，皮埃罗结合民风和都市实际面貌的服饰设计看似不难，但要细致入微地将各自的地域特色、不同的身份、突出的性格特征，渗透进衣着，实际需要设计师花费大量功夫考究，和多年的制作经验。可见皮埃罗的传奇性实至名归。

而如果说具有历史参考资料的设计对皮埃罗来说不成问题的话，那么对神话的塑造，便可见一位服装设计师充分结合自己的想象性之美妙了。

皮埃罗与帕索里尼合作的《美狄亚》（1969）作为帕索里尼“神话三部曲”终篇，在很大程度上，便是通过服饰设计的想象性，阐释出那份远古神话的悠长气质。

美狄亚的恨与爱之透彻

导演帕索里尼请来了被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女高音，美籍希腊女高音歌唱家玛丽亚·卡拉斯来饰演“美狄亚”这一角色。

当年这组合太震撼了

《美狄亚》也是她唯一一部电影演出作品，而皮埃罗为了能展现卡拉斯在剧中的神秘气质，结合帕索里尼的取景地，他也大胆地选择了地中海风格来阐释异质民族视野下的神话组曲。

皮埃罗（左）与女神卡拉斯的合照

观看此电影，大银幕前，观众甚至会忘掉意大利语原有的姿态。

《美狄亚》的服饰极具想象性的神话色彩

看着美狄亚身披皮埃罗设计的独具巫师味的长袍，行走在空灵的大漠前，就像亲临远古神话的现场。

地中海质感下，令人心旷神怡的情态

而帕索里尼还选取了来自东方的弦乐——日式三味线这一乐器的弹奏，将一股幽怨的情绪融入进来，恰好延展为美狄亚内心之波澜，暗示了美狄亚的恨与爱在旷日持久中形成的深刻对立状态。

这眼神太震撼了，无可比拟地壮烈

那样烈日灼心的氛围恐怕是后人无法再重塑的神话经典了，这部杰作也让卡拉斯、帕索里尼、皮埃罗三者在结合中各显魅力。

太阳的神话是在烈火燃烧中完成的仪式

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银幕前的演员们，正因为有导演的调度，服装设计师与化妆师们的修饰才让其表演更加生动。

而皮埃罗尽其所能地为观众呈现了高品质的意大利的审美，并让这些唯美的银幕画面成为了神话本身。

————————————

首发于奇遇电影 2019.0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