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吃瓜

最能代表夏天的水果，应该就是西瓜吧！

西瓜相较其他的水果，个头大，糖分足，水分多，实在是消暑解渴的佳品。在夏天要是不吃上几个上好的绿皮大西瓜，简直就像没有过夏天一样。

关于西瓜的由来，说法不一。明徐光启《农政全书》载：“西瓜，种出西域，故之名。”另一种说法是，相传在神农尝百草时发现它，原名叫“稀瓜”，意思是水多肉稀的瓜，后来传着传着就变成了西瓜。

自古以来，以西瓜为题的诗很多，尤以文天祥的《西瓜吟》为个中翘楚：“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下咽顿除烟火气，入齿便作冰雪声。”寥寥数语，就把西瓜的形、色、味，切西瓜的动作和吃西瓜的情景表现得栩栩如生。

今人汪曾祺在《夏天》中写道：“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喀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

这是他回忆童年时家乡西瓜的吃法。现在读来，还是让人觉得悠然神往。

我小时候的印象里，夏天到了西瓜大上市的时候，城郊几条马路的边上就停了不少附近农村来卖西瓜的板车，上面堆满了还带着绿莹莹藤蔓的西瓜。

板车的旁边，或站着，或席地而坐在路边的树荫里的，都是来卖西瓜的瓜农。他们大都是中年汉子，上身穿白色的老头衫或深蓝色运动背心，下身穿一条粗布大裤衩。这些衣服看起来都有些旧。虽然都戴着草帽，他们的脸都晒得很黑，黑里泛红。

没人来问生意的时候，他们就聚在一起抽烟，聊天，还要照看拉板车的牲口。板车前面套着的牲口，要么是驴，要么是骡子，很少有马，以骡子居多，骡子似乎比驴要更能负重，耐力也更好。驴和骡子都有一双很大的眼睛，骡子的鬃毛更长一些，都很好看。只是不能走近，它们身上的气味很冲鼻子。

这些骡马的脖子上都套着缰绳，屁股后面还系着一个粗麻袋做的粪袋。这样可以不把路面搞脏，免得被交警罚款，骡马的粪便带回去还是庄稼的好肥料。

卖瓜的人，中午饿了，也不到小馆子里吃饭，就在板车上挑一个好瓜，用刀切开，大家分着吃，又能吃饱又解渴，还省了钱。只是扔在路边的瓜皮很招苍蝇，那些骡马不停地用尾巴甩来甩去，驱赶那些绿头、红头的苍蝇……

现在的西瓜，要么直接在超市里卖，要么也是农民开着农用车，傍晚时分在街边上卖。我已经十几年再没有看到过，像这样用骡马拉着板车来街上卖西瓜的情景了，这让我有些怀念它。

那时的西瓜也便宜，几分钱，一两毛钱一斤，当然大人们的工资了不高，一个月也就大几十块钱。现在的西瓜都两三块钱一斤，人们的工资了几千块上万块了，这也算是另一种沧海桑田之感。

想吃到好西瓜，要会挑。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敲。以手指轻弹瓜皮，如果声音发闷，浊，音调低，就是熟瓜。声音脆，音调高，那就是生瓜。

西瓜买回家，当时家里还没有冰箱，就接一大桶水，把西瓜放里面浸着。有的人，家里有井，就打一桶井水把西瓜浸着。井水比水管里的自来水更凉，谓之“井拔凉”，浸出来的西瓜更好吃。

中午或晚上刚吃过饭，小孩子就会兴致勃勃地把桶里的西瓜抱出来，央求大人切了吃。把西瓜放在案板上，拿起菜刀，一刀下去，手上还没使劲，“喀嚓”一声，瓜就裂开了，这是好瓜。手起刀落，把西瓜切成两半。再“喀嚓喀嚓”几刀，切成十几瓣。家里的男女老幼围坐在桌边，分而食之。边吃边谈论，“嗯，这瓜好，脆！”“真甜！”“嗳，你不要吃太多啊，刚吃完饭，小心撑坏了。”

有的小孩一块还没啃干净，就想去吃另一块，大人笑骂，这孩子！大家把西瓜籽最后都归拢到一个盘子里，外婆闲时可以煮西瓜籽吃。

到了晚上夜幕降临，小城里华灯初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年轻的情侣们，大人拉着小孩，都出来逛逛街，消消暑。几条主要的马路边上，都摆出不少冷饮摊子。这些摊子，支着天篷，下面摆着很多张塑料椅子，外面挂着一串一串不停闪烁的小灯泡，招徕生意。它们卖冷饮，卖雪糕冰棒，卖崂山可乐，也卖冰镇西瓜。

这些冰镇西瓜椭圆形，长而大，像一个绿色的橄榄球。切西瓜的刀狭长，有两尺左右，最适合切这种西瓜。后来我们看港台黑帮片，发现那里面的黑帮马仔集体出动去砍人的时候，也喜欢用这种形制的刀，于是我们就把那种砍人的刀起名叫“西瓜刀”。这刀真是厉害，砍人切西瓜两相宜。

切好的冰镇西瓜一瓣要卖五角钱，一口下去，从里冰到外，沁人心脾，真过瘾！是小城夏夜里最受欢迎的消暑佳品了。

西瓜绿皮，红瓤，黑籽，切出不光好吃，也很好看。这几年流行一种无籽西瓜，我是不大喜欢的，西瓜没有籽，还能叫西瓜吗？偶尔一尝，这种瓜的口感也不够好。

谈到西瓜的品相，汪曾祺曾说道，天下皆重“黑籽红瓤”，吾乡独以“三白”为贵：白皮、白瓤、白籽。“三白”以东墩产者最佳。这种三白瓜听起来都很神奇，我是从来没见过，更别说尝一尝了。在我所吃过的西瓜里，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吃过一次黄瓤的西瓜。瓜瓤鹅黄色，黑籽，入口极甜，口感很“沙”，不脆，别是一种风味。

除了瓜瓤，瓜籽之外，西瓜皮也可食，凉拌西瓜皮是我家夏天常上桌的一道菜，做法也简单。把吃过的瓜去掉外皮，洗净沥干后切成丝，放入碗中加白糖拌匀，腌制一会以后，可以根据口味加入醋，黄豆酱，香油调好即可食用。西瓜性凉，这道菜有开胃，清热解暑，利尿的功效。

我们这些小城里的孩子，小时候只是喜欢吃西瓜，并不真切地知道西瓜里怎么来的。仅有的一点儿认识，都来自鲁迅先生的小说《少年闰土》：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在小学里初学这篇课文时，我也是个少年，现在已经人到中年了。很多事情都已经面目全非，还好西瓜的味道，还是跟我童年时一样。那么不妨在一个有月亮的夏夜，切开一个好西瓜，跟家人围坐桌前，吃吃西瓜，聊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