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今宵猛甩头——裴艳玲

凡是看过裴艳玲的戏的人，无论ta是不是戏迷，或是偶然进过剧场一次，甚或电视上看过一回，此后无论经过多少年，只要听到有人谈到裴艳玲三字，ta必会叫声：「啊！裴艳玲。」

裴艳玲是一则传奇，一则神话，裴艳玲值得造神。（够了有完没完）

裴艳玲演活了林冲、钟馗、武松，她成为这些真男人、怪咖、呆直汉子的代表，这是她表演艺术上的成就。但，如果你一讲到裴艳玲，想到的是：「她是女武生！」那也无妨，还是有趣。如果你看她的戏，心中时常想到「她其实是女的」，所以更感到佩服她、更感滋趣鲜猛，这真的也不是在贬低了她或不懂艺术。你要怎么看她，都好，都对。

裴艳玲是这个世界上，极少数可以让男人、女人、男同、女同，都感到痴狂万分的人物。

二十多年前，裴艳玲一次来台演出，小尻尻跑去看了……必须插播一事，在那当年，传统戏曲的年轻观众就已非常稀少，好比一般演出大概有五个年轻人来看就不错了，这其中大概还有两个是艺校的学生被老师逼来的。所以说在现如今，年轻观众也并未减少耶，还是五个。（以上是說灣灣）

不过如果是很有名的剧团，或很响亮的剧目、很屌的大咖，年轻观众就会多些。想当然耳，裴艳玲就有这种吸引力，她是跨性别、跨年龄层、跨行里行外的一块能量石！一个大磁场！（文笔好烂！啥鬼這是。）

话说小尻尻当年跑去看了……小尻年约二十七、八，地点在台北国父纪念馆。算算裴艳玲是四十七、八，总归奔五十了吧，还是非常行，全场如痴如醉。这个年纪，大家都说武功身手不比她年少时期，但所谓「有一好，没两好」，那肯定她还有那个「有一好」吧？没错，她对人生況味的体会，让她可以越演越好，太年少也没法演真正的汉子，要说48也是裴艳玲艺术的高峰，或说38、58，怎么说都没差，她无论几岁，站上舞台都是高峰。这话不夸张的，她有这个本事，气场。

裴艳玲这个人，我没接触过，当年我在后台的门口，也不好意思冲进去近距离看她一眼，想拉着她说话的人太多。没接触过，但我还是要夸大来说，裴艳玲有一个很大的魅力，就是善良。

裴艳玲很端正，很善良，很认真，很用功，这样的人，在那个圈子里的，很少。善良的人、不好不坏的人、半吊子、坏坏油油的渣滓，在圈子里的人都是挺多的。而裴艳玲不光善良，而是善良。我也不知道在写啥。她的本质就跟其他人不一样。这样善良的一个小女孩（尽管她当年快50）、这样情感丰沛的一个人，是非常少的。有人跟尻尻说啊（不知道是不是恭维或讽刺@@），尻尻为何你50了给人感觉这么年轻？尻尻认为：那是因为我的心里住着一个裴艳玲。

这是我今天忽然瞎诌的一个说法啦。但我蛮认同这种瞎说。

不光戏曲圈，所谓文艺圈也是的，很多被捧上了天，其实是鬼打架。号称资深文青的人一样傻呆，一样在乱捧人，这种现象是常见的。当然，你可以说，这是你尻尻的主观看法，不然你举个例子，什么作品、什么作家或导演被过誉？谁是个道貌岸然的人渣？你说啊。——对不起，不好意思，不敢说。

还有，我这不叫主观，叫副观。（不小心又写出金句了天啊）

吃一道餐有主菜、副菜，以前我们在当兵（湾湾部队）时还有「副食费」这种名词（主食的意思可能是米和面粉，主食是上级按照部队人数发放的，副食得靠部队自行派人采买，所以这里面貌似有玄机，有油水， 离题了）。必须会看「副」，才能看全。好了这先抛开，回到裴艳玲。

20多年前的那个晚上，裴艳玲表演结束，要谢幕。注意啊，举凡谢幕，西方剧场的那种（不是指西方团体，而是说西方式的，好比两岸的表演科系大多早已是西方式的剧场），通常是非常动人的，尻尻进剧场最爱看的就是谢幕。可是传统戏的演员谢幕呢？也挺动人没错，可整个fu还是比较不够的，不够亲切？似乎这种传统戏的表演形式在「梦醒」后与观众总有隔膜在。

可是裴艳玲的谢幕就不一样了。裴艳玲，相当骚。

当时她身穿戏服，来不及换，因为之前有个折子是她演的，所以她只能把脸妆给抹掉，把头套、帽子摘掉。此时前台已经站了一排她的团员在接受台下喝采了，观众们喝采之余，当然也是在等裴老板现身。此时，她终于出来了……不是终于，是突然！……这家伙用一路狂奔的方式冲出来，一边跑步一边疯狂甩头，干，非常high。简直就是一个十岁的顽童、小女娃儿。乐不可支，边跑边笑，头一路甩。

裴艳玲连一个谢幕都征服全场。

回想起来，这是肉麻当有趣吧？你装什么热情感性、能量澎湃？你慢慢走出来，很有气质、内敛的深呼吸，好好鞠躬给大家谢幕，不行吗？你踏马的哗众取宠，你这德行对得起你师父、梨园行的列祖列宗吗？

我深切怀疑，她根本也是故意不换戏服。她有意用一种外型上的高反差（现代人的脸、发型去搭配古代戏服）去引起目光。可是这种「故意」做得很「顺」，这就是艺术。这是她的魅力。

还有，为何她要那样很high的连续甩头奔跑，示出天真无邪、活蹦乱跳的女精灵模样？

事隔20多年，我今天的想法是，她内心真的澎湃啊。……这句好像不是啥创见。以前也可以感觉她的澎湃啊。……我的意思是说，她在亢奋之中、亢奋之余，她（另一个她）正在低回、感受（研究、玩味、反思）这个亢奋，她自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心绪起伏，为何我的团员同事、台下的老粉或第一次来剧院的人都要等我、捧我、同我一起感受他们的激动？激情？……她很开心接受，但也有点无力承受、无法消受。……甚至她在想（应该说平时的想法在此时涌现），我真的这么优秀吗？确实优秀，但台上的林冲真的是我吗？……错！我比真正的林冲还优秀！还英雄！还荡气回肠！还感慨万千！还细腻精微 ！……没办法我就是有这个自信。

她这个自信不是狂，是她的真诚。

裴艳玲是哲学家，行里很少有人能像她谈戏有脑。裴艳玲是小女孩，所以她一路在成长……（保持在这个成长阶段的好奇心与元气，这个括号里的文字多余了。）

尻2019.7.29

附記：

網友談裴艳玲的〈夜奔〉（林冲夜奔 ） ，

「雨雀菌：

完全的外行听不出大门道，但光神情和动作就足够让我这个外行痴迷了

2019-06-09 23:28」

我說，你完全內行了。

我們不需要熟悉水滸傳，不需要很熟悉林冲，不需要懂崑曲是個啥，我們只要放鬆去看，把裴豔玲的這折，當作一個人的獨唱與獨舞來看，即可。在近半小時中，她可以一路到這種淋漓酣暢、抒情飽滿的呈現。

「红龟密：

一出男儿英雄戏，演得最好的却是女儿身。可见女人才知道最帅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2019-06-05 13:09」

↑這段有意思了。

昨兒我把裴豔玲一段1988年（裴41歲）的〈夜奔〉視頻，遞給我學妹觀賞。

我學妹說：

「感謝分享！學妹(不枉此生) 首次觀看裴大師的視頻——太偉大了!!!! 雌雄莫辨的俊俏扮相、繁複無比的唱作唸打偕手眼身法步...直教嘆為觀(+聽)止！ 這個玄素的舞台真好，全無視覺干擾(建議第一回還是先關閉彈幕較好。 武生戲著實讓人心頭小鹿亂撞啊XDD」

資料：

說的〈夜奔〉就是這段視頻：

因故不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