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

我是个被人认为窝囊贫穷且无一技之长的侏儒,但刚成年的我心态很积极,希望将来能有个看起来广阔的出路。
初上路没有经验,我偷偷跟在前人的身后,远远观望他们的动静,以求习得一些生活技能;大路一旁有座高高灯塔,它很坚实,据说已经存在十年以上,壁表没有明显破损,贴身而过的纤纤电线面对其显得有些过度小心而卑微,塔顶以及塔腰一圈儿的避雷针令其更添威严;光杆子的灯柱直挺挺指向不远处一棵未能熬过严冬的小树,灰尘混着眼液使得那棵有点神似举手的树杈在眼里呈半透明,“别这么对一个主动谦卑的上路新手。”我在心里对那缺皮少筋的主儿暗道好几遍。
“你看”,一个看不清鼻子长在哪儿的、前蹄有蹼的貌似鼠类的白毛生物冲我走来,“我在春天出生,未至初夏孕育我的母体便命丧人设下的陷阱,那湿润的总不时对我投以怀疑、不确定的母体,我对她的爱没有因为永久的别离而减少,我下意识封闭关于失去她的信息,驱使毫无防御能力的细小身体寻找她的声音、气息与可能的足迹,我的眼眶有天染上病菌,它变得粉红但不是婴幼体那样的温柔可亲、痒且疼痛令心生恐惧,继而掉毛更失去仅有的虚设的保护表象,所幸,虽然于秋季后身体依旧弱不禁风,但挺过来就可能还有点莫名的希望。”
这可怜的生物继续回忆自己的见闻,“‘我们朝东方飞翔’,一群企鹅掠过我的头顶,七嘴八舌的喧闹沉在它们肥厚的躯体之下,一只落在后面的企鹅向我这边望了望,我想回个礼,仔细辨认,可惜它动作太快,我没找到。
“我知道我不能把所有绿色的草贮存在肚子里直到冬季,一匹矮脚野马有条不紊的吃着草,它长长的梳得一丝不苟的整齐鬃发靠头部的地方快要碰到盛茂的草,我记得上个冬天见过它,当时它正在坚硬的黑色土地撒欢,这次再见,它戴着整套口衔。
“一路上,我还看到背向路边养得浑圆腹部显出孕态的母鹿,我不会想到再回到那热且封闭的空间,我小声安慰这初孕的偶蹄目哺乳生物,那里并不比现实世界安全,我记得奔跑时腥热的血与急促的混着皮毛的喘息。”
听着寿命有限的幼兽的喃喃细语,伴着始终打不亮的天,昏暗的前路,或许,更早前,我就跟丢了前人,化冻后的路表尘土松厚,眼前深深的车碾痕或交织或重轨延向更远的地方,压痕于更远处变浅,浅得踪迹渐无,那幼兽的余音已与半空沙尘粘连混沌不分,想到这里,我停止了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