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敏寺的晚祷——2017年7月英伦之旅纪念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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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西敏寺(Westminster Abbey),即威斯敏斯特教堂,是英国建筑史上的华章,也是见证英国历史最重要的神圣之所。西敏寺每日举行宗教仪式,接受信众的祷告。此外,英格兰国王们多在此举行加冕仪式、婚礼等。此间还埋葬了数位英国王族、文学大家、科学巨人、和数不清的英国战士。
西敏寺看起来并不如国会大厦宏伟,圣保罗大教堂的蓝色圆顶在建筑群中也比它来得更加显要。为什么要去西敏寺?只是想听一曲管风琴而已。若不是在射入教堂的庄重的光线中,若没有抬眼望去皆是华彩的玻璃、美轮美奂的穹顶壁画、坚硬似不近人情的大理石廊柱,管风琴的味道也就淡了许多。

前几日在圣保罗大教堂游览时,恰遇到管风琴师来练习曲谱,我坐在琴师旁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跳动,乃至感受到金色管琴的颤动,圣保罗之旅就伴随着这醉人的管风琴声。

但西敏寺的管风琴却是冷漠的,我只闻其声却不得见其容。第一次去西敏寺很不顺利,不仅地铁线停运,辗转到达西敏寺后,还因为礼拜日不对游客开放吃了闭门羹。站在西敏寺的门外,我远远听到了管风琴的轰响,却不得而入。
第二次去,西敏寺终于对我表示欢迎。我站在伦敦的雨中等着,打着伞,很感安慰。虽然是仲夏,伦敦却与炎阳、酷暑等字汇毫不相关。此刻没有刺目的阳光,没有鲜亮的色彩,伦敦被蒙在一片雨雾之中,似披纱示人的女修士,正像西敏寺一样。
进入西敏寺,向入口不远处的达尔文雕像问好,未及细细瞻仰惊叹,我便匆匆前行,在高处搜寻着。很快我便看到了西敏寺的管风琴,排列在唱诗堂上方的两边,是不同于圣保罗的淡银色琴管,装饰着金色纹饰。琴师的座位布置在高处,距离两部分主风琴管很近,但琴师背对着身后的琴管,眼前也面对着紧密排列的琴键,琴身高到无法看到另一边的琴管。我想,演奏的时候,尽管琴师无暇他顾,却应该偶尔能看到发出声音的琴管,看到琴管冲出的气流与空气撞击的瞬间。管风琴师应该了知琴的一切。
马慧元曾写过一篇乐评《北方人的巴赫》,提到古尔德60年代采访加拿大北部居民的录音片段:“我总是想起那些长长的夏夜。雪化了,野鹅和野鸭成群往北方飞。太阳升起的时候,空中还有最后一丝微光在闪。我喜欢坐在湖边,看那些鹅和鸭子安安静静地绕着湖飞,我觉得自己仿佛是那平和的四周的一部分,我希望这样的时光永远不要结束……”。
西敏寺尖耸的外表很像冷峭的北方,银色的琴管会让人想起阳光照耀在将要融化的积雪上的色彩。管风琴的声音,则像山雪融化的鸣响,野鸟飞翔时的扑翅声,阳光降临之瞬的圣音。站在唱诗堂的中央,望着银色的管风琴,想象这台琴发出的声音,我觉得自己是仿佛像加拿大的北部居民,是这四周的一部分,知道这样的时光即便很快就会结束,也很知足。
经过唱诗堂继续前行,我走过诸多英国王室的棺木与礼拜堂。看到他们安静地长眠于此,不惧游人惊扰,也许微笑倚靠着自己的石棺,不介意地看着我这样的异邦人来往穿梭其间。埋葬在这里的君主中,我最感兴趣的是理查二世。身为一个骄傲却脆弱的少年,他并不适合做国王。他更适合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把他的敏感与悲哀灌注到文学创作中,在长辈的骄纵中长大,乃至死去。莎士比亚深知其心性,所以在剧本中让他放弃自己的王冠,对波林勃洛克说出不该由一位君主说出的话:
Ay,
no;
no,
ay;
for I must nothing be;
therefore no no, for I resign to thee.
Now mark me how I will undo myself!
这位国王的幽魂站在自己的石棺后面顾影自怜,而后蹙眉看着我,咏叹自己虚幻的悲哀:
O that I were a mockery king of snow,
standing before the sun of Bolingbroke,
to melt myself away in water-drops!
啊!但愿我是一尊用白雪堆成的国王塑像,
站在波林勃洛克的阳光之前,
全身化水而溶解!
理查二世使金雀花王朝走向覆灭,他不适合做国王,但是他的两位都铎后辈,玛丽一世和伊丽莎白一世,却正好相反,她们是为王位而生的。同为亨利八世的女儿,她们是异母的姐妹。作为亨利八世(他娶了六位王后,亲自下令杀掉了其中两位)的女儿,自出生起两姐妹就体会着王室所有的血腥与阴晦。她们同病相怜,却从未相互照拂,且因为完全不同的宗教信仰(天主教与新教)互相倾轧,玛丽的戾气更重于伊丽莎白。为了王位,她斩杀了一位本可以惊世的贵族女性:简·格雷。简本无意继位,但她只能作为一个工具被推上王座。在她小心翼翼又些许希冀地宣布了“the first Year of our Reign”后,不出几天就被囚禁,然后被送上断头台。

简“有着希腊人的鼻子,眼睛秋水似地珠光闪烁,配上雪白的脖子,构成柔和的曲线,使我心动”(此语出自夏目漱石《伦敦塔》)。当这样雪白的脖子被置于断头台上,刽子手仍然忍心斩下去吗(游览伦敦塔时,我站在曾经的行刑台前,思考了很久)?我想玛丽一世应当不敢去看执刑的现场吧。如果简能平安一世,也许英国历史上就会多一位学者简,作家简,与她绝伦的容貌一起成为传奇。令人诧异的是,伊丽莎白与玛丽葬在西敏寺的同一座棺木里,好像回归到了同一血缘的怀抱之中。
Near the tomb of Mary and Elizabeth, remember before God all those who divided at the reformation by different convictions laid down their lives for Christ and conscience’s sake.她们生前反目,死后却相拥长眠,不知这是伊丽莎白、是王室、还是人民的愿望,这温柔的愿望,当足以抚慰她们。抑或她们的魂灵,仍在墓中争吵?这可是不得而知了。不过,生前尘世短暂,哪怕是对于君王,也许死后的安眠才是解脱之所,也容有更多的原谅与宽慰。
可惜我对英国历史知之甚少,对西敏寺的建筑风格也不了知,面对这些历史,只得走马观花游荡一番,无法得其要领,也无缘体会英国游客内心感情。信步来到诗人之角,虽得知这些作家与诗人多不葬在此,但更觉激动(因为我事先并不知道西敏寺里是有这样一个地方的)。
在莎士比亚隆重的纪念碑(济慈、拜伦等诗人陪伴左右)右下方,我在角落里看到了勃朗特三姐妹的名字,刻在小小一块石板上。这石板,重量或可与莎士比亚雕像等齐。BBC曾拍过一部关于三姐妹的电影,被译为《隐于书后》(To Walk Invisible)。电影中有一片段,艾米莉与安妮同坐在家乡荒原上,安妮靠在艾米莉胳臂上,艾米莉说:“我为你写了一首诗,想读给你听”(原台词不能完全记住,大意如此),诗中的一个片段如此:
Though earth and moon were gone
And suns and universes ceased to be
And Thou wert left alone
Every Existence would exist in thee
There is not room for Death
Nor atom that his might could render void
Since thou art Being and Breath
And what thou art may never be destroyed.
就算地月消亡
就算星星和宇宙停止转动
你只身一人
每个存在都将存在于你心中
死亡则无处安放
他的一切威力都化为空虚
因为你还活着
还能呼吸
你的存在永远不会被摧毁(我尝试自己译,最终放弃,故借用字幕组翻译,名字可惜忘记了)
安妮很喜欢这首诗。她对艾米莉说:I love you. 执拗的艾米莉却先回应了一句:good. 这多么艾米莉!然后她对安妮说:I love you. 两姐妹的身后,就是平日里狂躁晦暗、杂草繁芜,此刻却明亮温暖的荒原。这荒原深处有最狂野的艾米莉,最温柔的安妮,和最坚强的夏洛蒂,这是她们的文学之所。电影中的场景不知取于何处,但与我想象中的霍沃斯(Howarth)别无二致,有沼泽、石楠花和险峻的山崖。
离开这块石板与莎士比亚纪念雕像,向右走,便是西敏寺中最光芒璀璨的一块地面,上面遍布刻有诗人与作家名字的石板。T.S.艾略特的石板最显眼,在这一地面的中心,其上刻着来自《四个四重奏》的诗句:the communication of the dead is tongued with fire beyond the language of the living. 这句诗褒贬不明,伍尔芙有句话,我认为可以作为这句诗和这诗人之角的注解:Words, English words, are full of echoes, memories, associations. 在世之人使用的语言,其中遍布这些已逝文人的回声与记忆,他们凭依这些语言流传,我们依凭这些语言纪念。
T.S.艾略特的上方,便是亨利·詹姆斯,这位被我们遗忘的大家。语言的拧扯闪烁,情节推进的龃龉缠绕,太多为读者设置的阅读障碍,使我们读他的作品甚不爽利,涩结缓慢。但若能克服阅读时的反抗心理,便可登其堂入其室,真正领略个中美景。我一直认为亨利·詹姆斯是极少有的小说大才,若国内有人能将他的作品悉数翻译,我万分感激。
诗人之角的石板与上面的名字虽多不胜数,但真正葬在此间的文人还是有限,只有乔叟、弥尔顿、勃朗宁、丁尼生、狄更斯、哈代和刘易斯·卡罗尔等。第一位葬在这里的乔叟不因文学之名得此殊荣,只因为他是西敏寺的工作人员,阴差阳错,才使读者在这里悼念他时,能一并瞻仰他的棺木。
狄更斯的遗愿是葬在居所附近教堂,却被民众要求,将其遗体安放在宏伟的西敏寺,可见他深入英国人之心。我幼时读《雾都孤儿》,不觉奥利弗身世悲惨,只觉“雾都孤儿”这一名头颇有奇幻意味。后来读《双城记》,无法记住医生和他的女儿及女儿的爱人,只记住了最后赴死的Carton。他无所关心,无所顾忌,无所畏惧,年纪轻轻就勘破人世,颇像老陀《群魔》中的基里洛夫。借用一位书评人写给基里洛夫的话给Carton: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诗意,冷冰冰的诗意,他能够体会到自身与宇宙产生的水乳交融的和谐,一种永恒的完满——“穆罕默德骑上自己的神驹遨游天堂之后,他水罐里的水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如今我最想读的狄更斯是《荒凉山庄》,但因为其宏大与晦涩一直未及进入。
站在这些纪念碑与纪念雕像之中,脑海中闪回英语文学中无数精彩的片段,喧哗的声音在这片西敏寺的角落里轰响。大本钟的钟声响起,午夜之时,莎士比亚声如洪钟喊道:起来吧!夜晚到了。他到一块块石板和一座座纪念碑上去敲门,把他们统统喊起来。于是这些诗人作家们都醒转,先是东翻西摸,到处寻找自己的语言哪,句子哪,作品人物哪,把自己凑个全乎(因为他们的遗体并不一定在此)。然后互相寒暄恭维:生前没能与您结识,实在是遗憾。他们与在世时没什么不同,也会暗地里瞧不起某个作家,吹嘘自己小说的再版次数,传授推销作品的方法。不过最后总会来上一句:那都是我还活着时的事情了,不值得再提起。夜晚的西敏寺该会是怎样一个热闹的所在?

我在这片诗人之角里到处寻找熟悉的名字,时有所获,像是亲见其人,这种感觉不再像先前样激荡和感动,更充满会心的安宁,直到看到吉尔伯特·默雷的纪念碑。我从未想过能以这样的方式与默雷相遇,我不知道他是否葬在西敏寺,我愿意相信如此。他的石板在靠墙的地面上,面积不大,也十分朴素。
吉尔伯特·默雷是一位专攻古希腊文学的古典学家与人类学家,其一生漫长而辉煌,担任诸多职位,获奖无数。我的一位老师曾说,西方古典学界普遍倾向于认为他的学术研究成就不高,何况他后来还将精力更多付诸于推行古典文学的大众教育中。他的作品只有一部《古希腊文学史》被孙席珍教授译至国
内。之所以对他不能忘怀,是因为第一个介绍他的人:周作人先生。他翻译了默雷《欧里庇得斯与其时代》一书第五章的一个片段,为展其神貌,我须全文抄录于下:
最后几场差不多有神秘的气味,当初赫古巴告诉于神,神绝不管;次告诉于死者,他们总当有所眷爱,但是死者也同神一样的聋,不能听闻或加援助。在战争的喧扰与耻辱中间,最神圣的死神出来,收他们到安息里去了。于死者中得不到同情,于神得不到救助,随处无复迷妄的信托,赫古巴直面现实,乃发见即在忒罗亚剧烈的痛苦中存在一种不死的光辉。她可以说那时并非到了她命运的底,却是在顶上的最高峰了。希腊人预备起程,已把忒罗亚城放起火来,王后奔过去想投身火中。守兵把她拉住了,妇女们看这烧着的城,等到后来一声响,那高塔倒了。黑暗中希腊军的号角吹起来了。这是指示妇女应该上船去了;她们出来,失了一切的宽慰,并且失了死,往就奴隶的新生活。但是她们看出来,正在她们的一无所有那里,人生中或有物,不是奴役或死所能损及的。
默雷说,欧里庇得斯的《忒罗亚妇女》,只是世界的一个大委屈的呼号,为最悲剧的诗人制成音乐,变为美的东西而已。欧里庇得斯的悲剧,默雷的思想,借由周作人绝妙的译笔,化为这段精彩的文字。在这段文字里,人的优美与力量完满呈现,默雷因此实现的成就和应当获得的尊重,不是学术界的评价所能损及的。
与默雷告别,来到西敏寺背后的行廊,走过亨德尔的纪念碑不远即是学院花园,正值七月,园中花草繁茂。站在草坪中央看向西敏寺建筑群,只能看到排布有致的尖角,行云很低地漂浮在西敏寺上空,仿佛西敏寺已是在遥远的地方,教堂中文学的轰响也戛然而止。此时所感受到的宁静,或许是神圣之意吧。我的愿望却还未得以实现,我来是想听一曲管风琴。
走出西敏寺,雨已停,地面潮湿。空气微冷,其中的水汽散开,女修士略露出柔和的面容来。我开始等待五点钟的晚祷(Evensong)。
游览参观刚结束不久,等待晚祷的人已排成长队,其中不乏我这种异邦面孔,只是想亲身感受这种宗教信仰,更多的也许是真正的信众。跟随队伍慢慢前行,我坐在了离唱诗堂稍远的高台下方第二排。所有人站在座位前方等待唱诗班和牧师。唱诗班的英文是choir,古希腊戏剧中歌队的英文是chorus,不知唱诗班的词源是否与此有关,但这歌背后的含蕴应是相差不多吧。身穿白衣的唱诗队一一入席,让人想起现代《普罗米修斯》戏剧中幻化为大理石雕像的歌队众人。牧师带领众人做忏悔:
O God, our father,
we have sinned against thee
in thought, word, and deed;
we have not love thee with all our heart;
we have not love our neighbor as ourselves.
……
Amen.

看着眼前做忏悔的众人,从最细微的行止和眼神中,可以辨认出最虔诚的信徒。上主,我从我的思想、我的言词和我的行动中,都背弃了你,因我未用全部身心去爱。我虽然不信仰基督教,但也试图以十分的虔诚这样深切地忏悔。我前方有一位瘦弱的女士,从她胳臂的动作中,我看出她极认真地画着十字;对面有一位草黄色头发的男士,恳切地低着头,忏悔结束时,他抬起的脸上,眼睛仍紧闭着。做完忏悔,仍由牧师带领众人说出上主的回应:
Amen.
唱诗班的领唱随即以十分平和的声音,持续不变的声调领唱,优美沉厚的声音扩散至四处。唱诗班随即以高低相间的颂歌声与领唱应和,管风琴的声音缓缓响起。唱诗班温柔的乐音悄然包裹起心灵,四周环绕着风琴管排布成的音符,高音骤然响起时,仿佛能飘升上行,驱除心中一切畏惧,弃置尘间一切负累。
除了圣保罗教堂中的练习曲,我难得能在国内听到现场演奏会,未曾在教堂中听过管风琴,也未曾听过为唱诗班伴奏的管风琴,听过最多的曲子是巴赫的《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巴洛克时期之后的管风琴曲,雷霆万钧的高频多声部发力较多,曲风华丽,更能符合听曲人对管风琴的心理预期,我也不能例外。但此时听到风琴管更多的是低声倾诉,与唱诗班的颂歌温和相融,也许我才真正懂得,管风琴是与教堂双生的乐器,所以是如此。
我后来见到为这场晚祷弹奏管风琴的琴师,他头发已经纯白,年事很高,对每一个音符的处理,都已经过无数次的练习、感知与正式现场的演奏。听管风琴演奏时会感到灵魂被荡涤,这样纯熟的乐师在演奏管风琴时,是否能感到灵魂的上升呢?何况此外,古往今来葬在西敏寺中的魂灵也一道参加了这场晚祷呢。
忏悔、圣歌、讲道、圣歌、讲道,最后每位祷告者说:
The grace of our Lord Jesus Christ, and the love of God, and the fellowship of the Holy Spirit, be with us all evermore. Amen.
Ye Holy Angels Bright,这是整个晚祷的最后一支曲子,它的曲调极美极简单,听过一节就可唱出旋律。想要体会唱这支曲子的感受,请自去找到曲子跟唱(网易云音乐就有),十分容易。
伊利亚德在《神圣与世俗》中认为,在一个宗教徒看来,空间的非均质性是在神圣空间与无状苍穹中所有其他的非神圣空间的对立的体验中体现的,这便是我们站在教堂中体会到的崇高所在。管风琴与唱诗班和谐的声音营造出的,更是一番圣境。在这样的空间,这样崇高的声音里,我们自然会远离世俗,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感受到获得净化时的欣喜。
按照伊利亚德的理解,没有世俗便不能有神圣,没有神圣也便不能有世俗。王以培老师有句话献给他的圣地三峡,表达相类的意思:当你从卑微的生命中发现圣灵, 此生便无法摆脱永久朝圣的命运。我不能说我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西敏寺也只能暂时作为我的朝圣之所。但是人,在世俗中既久,是需要偶尔去朝圣的。西敏寺一游对我来说是很珍贵的记忆,但是难保将来不会忘记,作此文是为了不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