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照相机的小孩

来，开始讲故事了。这是个真事儿，所以我老老实实讲给你听。是要讲一个小孩。

小孩的学校正对着一个新建的大公园，大明宫遗址公园。

小孩有一台很小巧的数码照相机，可以把公园的美景都装进去。咔嚓。

有一天放学了。小孩出了校门，拿着相机，准备走过马路去大明宫遗址公园的广场。

迎面来了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农村老头，驮着一个大口袋，边走边喊：换大米，换大米，长安县的桂花球大米。

小孩拿出照相机要拍老汉。老汉发现了就推车过来和小孩说话。

老汉是个走南闯北的老汉，用一种戏谐的口气说：你个碎人，你还照我呢。

小孩是个气味很沉静的小孩：嗯，摄影呢。

老汉：哦，捏影呢啊。

老汉说的土话把摄影说成了捏影。捏影，哈哈哈，影子可以捏吗？怪有趣的，所以小孩也没有纠正他。

老汉又说：你不捏别人，捏我干啥？老眉屎眼的，不好看。

小孩：你换大米的？

老汉：桂花球大米。好东西。超市里你买不来，是我自己种下的。

换大米的老汉话匣子打开了，说他是长安县的，桂花球大米是长安县的特产，米粒滚圆滚圆，有桂花香气，可好吃了。长安县有谚：“下了王曲坡、稻地都姓郭”，解放前，长安有个姓郭的大地主，所有的稻田全是他屋的。老汉说他就姓郭。

老汉问小孩看过小品《换大米》没有。小孩说没有。老汉告诉小孩，演这个小品的演员也姓郭，叫做郭达，过去经常上春晚呢。是咱西安人，现在在北京。

小孩说：我不喜欢北京。

老汉说：北京好。中国最好的大学就在北京。你可以到北京捏影去，捏天安门，捏长城。俗话说得好，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吃烤鸭真遗憾。北京好，上海也好，东方明珠塔，比埃菲尔铁塔还高。北京和上海一样好。比香港都好。香港再好，奥运会、世博会呀啥的为啥不会在香港开呢？香港碎的很，弹丸之地，没有农民。吃的菜呀、猪肉呀、鸡蛋呀，就连自来水都是从广东往那边运的。

小孩：香港人肯定没有吃过你这米。花花球米。

老汉：瓜娃，不是花花球米，是桂花球米。毛主席诗词里就说“质问吴刚何所有，吴刚还捧出了桂花酒”。月亮上就有桂花。那是传说。神话传说。

小孩：你到香港去换大米去。开开眼界，还能看刘德华。你这个年龄肯定知道刘德华。

老汉：知道。香港演员嘛。

小孩：陈冠希你知道不？也拿个照相机。

老汉开始推他的自行车：不知道，不知道。你以为我啥都知道啊？我就是一个换大米的瓜老汉。不谝了，不谝了。这娃呀，你赶紧回去吃饭去。

小孩：再见。

告别了换大米的老汉，小孩走进了公园。有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跟着。在公园的广场站定了，骑自行车的男人手搭凉棚，远眺了一眼公园，然后用夸张的语气跟小孩搭话：这么大呀。

小孩看了他一眼：幸亏你骑自行车了，不然你走累了都逛不完。

骑自行车的男人：不知道能骑进去不？我怕不让骑。

小孩说：能骑。这儿本来就有租自行车的。按小时收费。

骑自行车的男人却没有骑走的意思，继续说闲话：你多大了？

小孩：十岁。

骑自行车的男人：那你猜我多大了。

小孩：不好猜。我不猜。

骑自行车的男人自己承认道：我三十了。

小孩摆弄着手里的相机：你真厉害啊，比我大二十岁啊。

骑自行车的男人又说：我觉得你长得很像我小时候。

小孩：像吗？鼻子眼睛。

骑自行车的男人：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小孩：让我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骑自行车的男人：没带，在我家。

小孩举起照相机：那你让我拍一下你。我就等于有我二十年后的照片了。

骑自行车的男人同意了。他就站在大明宫遗址公园的广场上。照相机咔嚓一下，记录了他三十岁的一刻。

讲到这里，我承认这个骑自行车的男人就是我，蟠桃叔。从小孩一出校门我这个骑自行车的男人就注意上了。这个小摄影师很吸引人。说不出为什么。真的很像自己小时候。其实我记不起我小时候的模样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好像。

这是一种单方面的气味相投的认同感吗？

照完相。骑自行车的男人，也就是我，要离开了，回家。

小孩突然说：不对，不对。我三十岁了绝对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这是为什么呢？

小孩一本正经地解释说：我是一个女孩呀，过二十年就是个女人了哎。一个女人怎么会是你这样呢？你看你，还有胡子。

说到胡子，她的表情好像很嫌弃。

最近刻了一大堆桃核小人，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