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普遍性的考博经验：从文艺学到哲学

最近有不少人咨询我考博的事宜，为了不重复赘述，遂成此文。经验仅来自且适用于2019年，还请阅读者结合自身情况，酌情参考。

先讲道，再论术。

一、劝退

写在前面：

不要读博！

即使要读博，不要考博！

即使要考博，不要跨专业！

负责任的学姐必须以三句劝退来开场。

“不要读博”的劝退是想祛除一些博士学位的盲目光环。当下社会，尤其对于人文学科来说，读博绝对不是一个优胜之选，甚者，它可能是最差的一种选择。因此，你要先问问自己为什么要读博？只有坚定自我内心诉求，排除了求学的惯性思维之后，读博才可能对自我真正有所增益。如果仅仅是因为“经济下行，工作难找，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如继续读书”这样的缘由，那么读博犹如深渊。

其次，如果既已确定要读博，在自身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学习外国理论方向）请优先考虑出国！如果你有一定的学术理想，立志以学术为业，愿意将未来生命与学术融合，就不要在国内的学院里蹉跎你的生命。但毫无疑问，出国读博是一条难走的路，外语要求高，读博年限长，论文成果也可能难以发表，好不容易毕业了，想回国找教职，却发现海归博士的光环在面对论文成果较多的土博和相对陌生的学术共同体时基本被消解。那为什么还要出国呢？非常简单，因为你研究的是外国理论，能看能读能接触一手资料，还能在差异视野中实现个体成长；现实一点来说，优先准备出国可以获得某种时效优势，秋季入学的申请deadline一般在1月份，而国内博士考试一般在3、4月，你可以做两手准备，一来增加有书读的概率，二来早日定下前路，然后就可以去干正经的研究类事情了。要知道，把宝贵的生命花在准备申请和考博上实在是对生命的耗费。

最后，跨专业考博的同学一般是真爱，但也代表了高风险、高代价和高付出。国内学科专业的跨考设有潜在的门槛，所以当你要选择跨考时，必须要了解这个学科的现状，不要仅凭想象。对于考博之事而言，“门槛”的直接表现是跨专业加试考试，间接表现则是你为考博所抱的佛脚基本上等于记忆新的知识。跨专业意味着你在考试竞争中，处于相对弱势位置，你要面对自身薄弱的专业知识基础、不熟悉的学术话语与训练，然后一个人加倍努力以弥补；这里还包括隐性的信息不对等，例如学科内部研究偏向和导师信息，而这些对于考博的最终结果至关重要。

二、干货

道理BB完毕，如果以上都没能成功劝退你，下面是我从文学院文艺学专业跨考同济美学、复旦外哲、人大外哲的笔试、面试具体经验。三个学校均采用申请-考核制，材料过关后才能去参加笔试，材料分按不同比例计入初试成绩，具体请参照学校考试办法。

1.同济美学

笔试：专业英语100分，英文翻译，文章主题和认知心理学相关。

哲学写作100分，两道论述题，皆为开放性题目。第一题是一段对话，可以自选解读视角和关键词写小论文，第二题是关于艺术本质问题的讨论。

西方美学100分，简答论述都有，题目聚焦于热点问题，偏文化研究思路，关注技术哲学，主要考查用理论去分析解读当下现实的能力。

以全部专业的考生按成绩从高到低排列划定面试单科和总分分数线，笔试基本淘汰一半同学。笔试题目总体不算难，专业课基本没有确定的答案，言之有理，自圆其说即可，但有些同学可能会对活用美学、哲学理论解释具体现象这样的题目感到难以招架。

面试：英文3-5mins自我介绍，一个英文提问（根据你的自我介绍），然后老师们围绕着你的自我介绍或者提交的申请材料进行询问，老师们都很和善，面试20mins左右。

2.复旦外哲

笔试：专业英语80分，英文翻译，内容从哲学论文、著作里抽取，有很多段选其中2段翻译，记忆中有克罗齐、罗尔斯、夏皮罗等等。

专业课120分，20道题目里选4道作答，题目范围涵盖古希腊哲学，德国古典哲学、现象学、分析哲学、语言哲学、政治哲学、法国哲学、科学哲学、艺术哲学等等。专业课题目很难，除了经典的亚里士多德康德黑格尔谢林这样的哲学史大咖，还有几个我没太听说过的哲学家（本人哲学基础差），也涉及哲学史中某一问题的脉络的梳理（e.g.哲学语言转向问题），此外，题干中还会出现古希腊语、德语的关键词，不过都是比较重要的概念，如现象学中的“直面事物本身”就是直接以德语形式出现在题干中的。

笔试成绩按各专业方向进行排序，一般刷掉三分之一的学生，当天晚上出成绩，第二天一早就进行面试。

面试：复旦面试分为英语面试和专业面试，分别在不同的房间，由不同的老师主持。专业面试要求进行8-10mins博士研究计划展示，需要提前做好PPT，然后老师们根据你的pre问问题。英语面试有两个老师，都是海外博士归国的哲学专业老师，两位老师的英文水平极好，发音标准，语速与native speaker基本一致。英语面试首先让你自我介绍一下，然后老师和你用英文聊天，话题域很广，聊你的硕士课程，你的论文，喜欢哪个哲学家，看了他的什么书，你对他的某个思想怎么看等等，是真正在用英文讨论哲学相关问题，因为对话是充满了流动性和开放性的，因此完全无法提前准备。

3.人大外哲

笔试：专业英语50分，有10道英文逻辑推演题（参考公务员考试的逻辑题的英文版），一篇英文文段的翻译加评述，内容偏分析哲学。

专业课100分，有3道题，选择2道作答。题目比较注重哲学史基础，有较为确切的答案，今年考查了笛卡尔的普遍怀疑论，伽达默尔对于海德格尔“理解”的继承和发展，以及比较某个分析哲学家（实在对分析哲学不感冒）和柏拉图关于“知识”问题的探讨。

专业加试：跨一级学科需要进行加试，加试有两个科目：哲学理论基础和哲学专业基础。考试时间为5个小时，内容涵盖马哲、中哲、西哲、伦理学、政治哲学、科学哲学、管理哲学等。其中一个科目是4道必答题，马哲、中哲、西哲和美学；另一个科目是10道各专业方向题目选取其中4道题作答即可。加试比较基础，是准入性而非选拔性考试。

各科均按60%作为分数线，即专业英语不能低于30分，专业课成绩不能低于60分，加试不计入总分但必须通过，一般情况下，能通过材料审核的同学都可以参加面试。

面试：面试有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例行3-5mins自我介绍；第二部分选一个题号然后回答和专业相关的问题，因为我不在乎面试结果，所以比较放飞自我，被问到卢梭和霍布斯的比较，我特别坦诚地说不知道，老师还很nice的让我换了一道萨特的题目；第三部分是英语的听力和口语考察，题目有点像雅思口语的part 3，强调批判性思维的那类题目，即问你对于某个现象的观点。听力可能会遇见的困难是比较长的题干和问问题老师的口语。在我备考等待时，发现有些同学面试时间比较长，20+mins，而我很快就面完了，可能面试经验参考性不足。

三个哲学院风格各异，各有偏重：同济偏向技术哲学、现象学和现代法国哲学，复旦则比较全面，人大偏重古希腊哲学、经验论、德国古典哲学、分析哲学。在考试难度上：复旦>同济>人大，同济和人大难度相近，但因为同济主要考查哲学理论的活用，比起强调哲学史知识准确记忆的人大，更能测试出学生的专业综合能力。此外，同济哲学专业的命题风格也在提醒我，哲学的魅力就是在于没有确定的答案，学得好的标准不在于你对哲学史的固态知识记忆得有多么精确，而是在于你在哲学中能够感到惊异，发现问题，借着前辈哲学家们的思考光辉观照当下的自我生活并不断进行反思。

从考生生源情况：三所学校差不多，可能复旦略胜一筹。复旦的面试最为正式，各专业方向有不同的候考教室，还配备了学生助理，进入候考时就必须关闭一切电子设备，安静就坐于指定区域，作为唯一没带任何纸质资料的考生，我在傻傻坐着等待的过程中只能以观察其他考生为趣，复旦考生们普遍看起来又高冷又学霸。同济的面试最有人情味，一同等待面试的考生们围坐一圈进行学术吹水，真诚给予他人建议，互相鼓励打气，俨然一个“学术友爱共同体”，面完后我和其中几个同学都互加了微信。人大的面试考生普遍比较紧张，一个考生出来，其余的考生便立马围上去问他选的题号和具体题目，甚至还有一两个在考场走廊里游逛的“闲荡者”，竖着耳朵听里面的作答。我在人大的面试中处于一个“他者”的位置，人大外哲可能因考试较晚，笔试又基本不刷人，参加面试的考生综合素质参差不齐，除个别本校或者认定导师的考生外，其他的考生比较一般。如果只是为提升博士履历，考虑人大哲学院之名，其报考录取性价比应该是最高的。

以上一家之言，调笑怡情，考场百态，只为读个博。

三、备考

现在来谈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怎么备考？我要重申这是“拒斥被普遍性的经验”，因为我觉得自己的考博经验比较“非主流”，请大家结合自身情况，辩证地对待“我”之经验。

备考时间：大约3个月左右，正式啃哲学史教材应该是从2019年1月初开始，相比较其他考博成功人士而言，我的备考时间比较短，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有很严重的拖延症，毕业论文迟迟没写好，另一方面，潜意识里觉得为了博士考试去占用正经儿看书写论文的时间又特别不明智。

备考内容：

1.英语：因为有雅思成绩，所以我可以免考复旦的普通英语，于是3个学校都是专业英语考试。我英语基础一般，随意翻过图书馆的哲学专业英文教材，但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复习专业英语，后来就基本没再管，结果就是同济的专业英语没考太好，所幸专业课成绩不错，没拖累总分（复旦人大公布的是总成绩，并不知道具体的英语分数）。对于备考期比较长，比如辞职专门考博的同学而言，平时可以保持每日阅读英文哲学原著的习惯，抽取重要文段自行进行英翻中的练习。

2.专业课：我硕士就读于文艺学专业，外国哲学虽然与文艺学专业相关度较高，但还是会面临着大量超出自己先前知识谱系的阅读（文末会附上哲学史阅读书目）。为了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中抓住一点点确定性，我曾想去某宝买个真题求个心理安慰，但因为申请-审核制导致考生少，考过的准博士们也不太热衷于分享考试相关内容（对于博士生来说，考试的确不重要），所以基本无所获。我对于回忆版真题的态度是，他们除了做心理安慰剂之外基本是无用的，考过的题目也绝不会再考。专业课复习还是应该以哲学史基础为本，找一两本哲学专业教材读熟些，时间充裕的话再多读读原著。

3.面试：狭义上的面试准备，能做的无非提前练习英文自我介绍，总结自己硕士阶段的科研论文情况，认真思考博士研究计划并同老师们讨论。然而，在面试前最重要的准备工作应该是同博士导师积极沟通，因为导师是面试中最直接、最关键的因素。关于如何选择博导，我的建议是只需要看重老师的人品（学品）是否良善、学术研究志趣是否适配、师生相处是否舒服，其他的附加，如学术圈人脉、期刊资源、人才帽子、行政职务等甚至都可以不纳入考量范畴。虽然学术圈里存在着某些魔幻现实主义的现象，但总体上还是讲道理，凭本事的，目光应该聚焦于自己的成长和研究上，导师再牛，日后立身还是要靠自己。

最后附上相关复习书目。坦诚相告，我临时抱佛脚看的这些书对于考试的效用只占10-20%，另外30-40%基本靠平时积累，还有剩下的50%靠幸运。幸运既指考试这一选拔形式中具有的不可避免的偶然性，也包括我周遭世界对我的支撑，我能通过考试可能并不是因为我备考比你刻苦，而只是因为我很幸运。有时候想想也挺不公平的，都是研究生了，还要去磕别人本科阶段就已经读过的大部头和二外，但只能放平心态，我们只能尽量去抓住我们能抓住的那根芦苇不是吗？

同济、复旦：

1. 《西方现代美学》，牛宏宝著，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2. 《当代西方文艺理论》，朱立元著，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

3. 《新编现代西方哲学》，刘放桐等编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4. 为同济《依于本源而居——海德格尔艺术现象学文选》，海德格尔著，孙周兴编译，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3年版。

人大：

1. 《西方哲学史》，张志伟著，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2. 《中国哲学史新编》，张立文著，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

3. 《现代西方哲学新编》，赵敦华著，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

注：考博学子完全不需要给培训机构的考博班交智商税。以及本人拒绝被资本主义逻辑裹挟，文字分享只为那个曾经在压抑与黑暗中摸索的自己，欢迎分享给考博人，但不得以贩卖经验形式的转载。愿天下所有想读博之人皆有书读。ps. 美美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