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成为任何人 除了我自己 | [读书笔记]——《悉达多》
为了抵御生命的庸常、荒谬与痛苦,人类发明了许多暂时的麻醉剂来逃离自我。牧牛人在小酒馆喝几碗米酒或椰子奶,沙门辛苦修行,疲惫的人闭上眼睛求助于睡乡,我在暑假整月无休的日程里看《如懿传》、喝西米露,现在又开始在地铁上看《悉达多》。
导语这一部分的感想来自于《悉达多》这本书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段:
[悉达多则轻声道:仿佛在自言自语:“什么是冥想?什么是对肉体的弃绝?什么是斋戒和调息?那只不过是在逃离自我,只不过是对自我所受苦难的一种短暂的逃避,只不过是针对生命荒谬与痛苦的一副暂时的麻醉剂。一个牧牛人在小酒馆里喝几碗米酒或椰子奶时,他也在做同样的逃离,也在用同样的麻醉剂。于是他不再感觉到自我,不再感觉到生命的苦难,于是他找到了暂时的逃避。那碗米酒使他昏然沉入睡乡,他同样找到了悉达多和侨文达在长时间修行中逃离肉体并宅于非我之境时所找到的感觉。侨文达啊,就是这样。”]
所以说经典就是跨时代的,因为它们讨论的是人类共有的悲哀与挣扎。辛苦工作一天后,玩两小时游戏、和恋人手拉手坐在电影院的黑暗里看荧幕上的人影闪烁、窝在床上看《我的大叔》(我最近好想看这个剧啊可是要忍住!我要学习!)或用书籍网课学第二语言来填充自己空洞的内心,这些活动其实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读书的人并没有比玩乐的人变得更为明智或进入更高的境界,因为我们专注的其实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不同逃避方式的效果而已。《荒野生存》里的登山者登山就是为了到达顶峰,而疲惫的现代人爬山只是为了逃离日常。我们用文学、电影、音乐、爱情让粗糙的生活变得看起来不那么难以下咽,而我们坚持的还是那些庸常,永远不会成为我们生命的中心的,是我们赖以活下去的艺术和真心。真奇怪。
悉达多和我们许多现代人一样,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内心的宁静,侨文达亦如是,沙门亦如是。他的追寻过程也很典型,经历了少年时极力想要拜托原生家庭的影响和控制、作为年轻的清高的青年遭受社会的毒打、一头扎进爱情的漩涡、投身火热的捞金事业并且认为自己只是在玩一场游戏just like I have the game; the game can't have me、然鹅还是被金钱腐蚀了变得油腻恶心灵魂快要被吞噬殆尽、突然醒悟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老年抛弃金钱营造的虚假热闹重新寻求心灵的宁静和灵魂的纯粹、在河水的音声中感知到了禅意(How?河水咋教你的?)反正最后怎样悟道的我是没看懂。这大概以为着最重要的部分我丢失了,我这种俗人一辈子只能在金钱和想要逃离虚幻这两个阶段挣扎停留,无法达到梵天极乐了。另外我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要安排伽摩拉那一段,个人修行嘛,跟爱情有啥关系?难道一切只是为了引出后面有个像他当年离开家那样离开他的儿子?为了体现轮回?轮回真的是一个好可怕的东西,读到那一段时我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轮回算是文学的母题了吧,林弈华的《贾宝玉 》说的也是贾宝玉转世重来,已经知道要发生的一切了,还是无法挽回“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清冷结局(写到这里我好想念何菇菇啊呜呜呜,那场舞台剧是绝版了还好大学生的我人穷志不穷毫不犹豫地买票去看了第二年的巡演。以前上大学选学校城市的理由多简单啊,就是要去演出多的地方。然而因为穷、学业和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事,到离开成都连小酒馆都没去过orz。)《土拨鼠之日》的轮回是一个如游园会里的气球和麦芽糖一般欢乐甜蜜的故事,而我们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如果只能等到轮回的结局,可能是最无力的悲剧。如标题所说,我想成为任何人,除了我自己。我们和悉达多一样,不断地逃离想要摆脱家庭的束缚,努力读书和工作希望摆脱智商的限制,当我们看到轮回的那一刻,就是看到死亡的那一刻。
在读这本书前,我对它了解甚少,只依稀记得高中时期有几个同学讨论过这本书。“悉达多”,这个看起来不如“托尼”普遍的外国人名我从很早就知道了。然而刚开始读这本书时,对于它的佛教背景感到很意外,阿勒?这是讲佛教故事的?佛教不是印度的吗,为什么是一个西方人写的?无神论者的我,文盲的我,对宗教起源发展什么的所知寥寥,在查资料之前,根本不知道书中那个大家敬仰争相去拜访的就是佛教的创始人,古印度迦毗罗卫国的王几,乔达摩!而且,作者,黑塞,我以为是跟萨特同时代的德国哲学家(不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黑格尔吗朋友们?)然而人家是诺奖得主,近代作家。我看的上海人民出版社的这一版非常良心,书末还有对赫尔曼·黑塞生平的介绍,让我得以知道他的全名以及他不是哲学家而是作家。杜甫说了“文章憎命达”,这位伟大作家的一生也是颠沛流离,经历了几次更换国籍,经历了几次婚姻破碎,经历了心理疾病的折磨,经历了作品被禁。但从他的生平简介里,也可以看出他是个有风骨的作家:1934年当选瑞士作家协会会员,该协会的成立主要是为了更好地抵制纳粹的文化政策,为流亡同人提供更有效的可能帮助。一个伟大的作家,除了写出好看、发人深省的作品之外,还应该背负开启民智、为精神自由呐喊的责任,唯有站在历史的正义一端,才能称得上“伟大”,否则,就只是作家。最后,我一定要疯狂表达这本书的翻译人员杨玉功!翻译技艺的炉火纯青,中文语言的极深造诣成就了这本书的中文译本,让我们读到了如此优美的中文版《悉达多》。
2019年的开头,读书进度不错,继续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