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与猎人
我最近因为一个偶然的理由,开始在家里研究种果树。前几天回家收拾房子,给我一个亲戚也订购推荐了一些樱桃树和葡萄。回来以后,收快递,发现我之前订购的小盆没法种葡萄和樱桃,没法办,买了8个小盆,没用处,又订了10颗草莓苗和两颗树葡萄。感觉这样一大票水果种下来,可以说是到时候满屋子都装满了。下午跟亲戚吃烧烤的时候,为了把过多的苗木推销出去,又营销了一波种蔬果的好处。讲了一大波心灵鸡汤,我都被我自己感动坏了。晚上闲着无聊,静静反思一下,就忽然想到了这个题目。有关农民与猎人。
说起来,过去我曾经写过好些个文章,讨论有关农业文明与游牧文明的优劣,以及农业文明胜出的理由。从宏观的经济学,道德进化的逻辑,都说过勤勤恳恳种地,为啥比打劫要靠谱。不过这次,我想换个新角度,讨论一下有关农民生产方式所决定的性格,和猎人生产方式所决定的性格之区别。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忽然来了兴趣种树,教人种树,以及推销种树培养性格节操的问题。
首先呢,种地跟打猎在生产模式上最大的一个不同,在于对待预期的态度问题上。我记得我小时候养过非常多的动物和植物。不过养死的实在是太多了。理由其实也有很多,比如类似拔苗助长的,希望多浇水,让植物长得快,结果烂根了。比如自认为能改良品种,每次浇水都多延长一天,那不就能培养出不需要浇水的植物了吗?比如时间间隔太长,忘了浇水等等。在我看来,种地是一个不仅是需要耐心,还特别需要经验的事情。不是你主观希望什么,一股脑的热情行动,就立即会有收获。也不是你打个基础,然后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你还有有经验去预判过程中什么时候应当去干预和推动植物的生长。看到开花,结果,成熟的过程,任何不当与急躁的行为,都会导致功亏于溃。可是每当你遇到野生的植物开花结果,你又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奇妙,反思自己到底在这个看似水到渠成的过程里,做了什么才把事情搞砸。
而打猎更像是一种投机主义者的胜利。打猎当然也是需要经验和运气的。但更多的是运气与斗争的智慧。猎物长多大,你会在哪里遇到,跟你主观作为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你要做的就是发现猎物,研究如何设计陷阱与猎杀方式,靠更小的代价猎杀更大的猎物。这样你自己才能分到更多的食物。不过打猎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当捕猎超过了自然增长的极限,需求大于大自然的生产速度,猎人就只能靠迁徙来寻找猎物。原本的土地将不再适应人生存的必要空间。某种程度上来讲,这种掠夺的艺术,最大的问题就是导致生态崩溃,造成天谴的问题。
当然,游牧民族为了应对这一问题,发明了畜牧业。但畜牧业最大的问题,依旧是受到大自然环境承载能力的限制。比如过渡放牧导致的草场退化问题。所以,我们在这里并不过多的展开畜牧业在游牧民族和农业文化之间的对立关系。农业经济在种植业上所进行的投入与研究,最大的好处,其实就是伴随着对生产过程的控制能力的提高,导致了我们对生态系统产能的更高效率的利用。
在过去,很多宗教一直提倡某种食素主义逻辑。但是大量研究证明,通过对火的应用,释放肉类内部的氨基酸成分,对人的大脑进化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食肉的效率要比食素高得多,这样为人类提供了更多的闲暇时间,可以从事进食以外的行动。但为啥食素主义还大行其道呢?我认为这里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跟人类社会的整体食品获取量有很大关系。肉固然是很好的食物,但是相对素食来说,获得肉的成本更高,稳定性更差。优质的肉食虽然可以促进人的进化,但是食素可以确保更多的人口生存。因此,在人类发展的过程中,少数人有获取肉食的权力,大多数人靠食素确保社会人口基数的社会饮食结构,伴随着阶级的分化被确定了下来。
当然,在不同的文化与经济模式下,肉食的来源以及分配模式也有着很大的不同。在纯粹的农业文明中,粮食最标准的定义,是人类可以通过轻加工直接食用,方便存储的食品。在很多情况下,农民对于粮食的种植,最后会通过税款的方式交付给统治阶级。也就是说,农民也并不是全年都是吃粮食的。在大多数情况下,粮食只在冬季才会被食用,而在春夏秋三季,大自然各个季节的特产,才是口粮的主要来源。虽然游牧民族通过畜牧业,优先发展牲畜等肉食粮食。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也要按照这个逻辑去管理牧群,不可能是每顿都是吃牲畜。很多时候他们都是以捕猎小型动物,以及野菜来确保口粮的。
基层的人口逻辑是有富余粮食,就会选择生育更多的人口。而管理阶级的逻辑,则是在征集到口粮以后,选择性的以工资或者货币的形式支付给特定的人群。换句话说,统治阶级才是工商业最为稳定的交易对象。毕竟,到了灾荒年,农民可以选择不生孩子,减少口粮的消耗。但工人不可能通过同样的方式,在减少支出的情况下提高工业品的交换价格。事实上,当灾荒年发生的时候,工商业将是最难以确保自身生存基础的群体。只有存在合理的社会秩序前提下,工商业才能够囤积货物,稳定发展。
某种程度上来讲,掠夺与再分配,生产与再投入是两对双生逻辑。而这两个双生逻辑之间,又互相匹配,形成一个更大的社会循环。猎人的本质,其实就是掠夺与再分配的逻辑,它主要受到环境资源承载力的影响,毕竟你得有的抢,才能抢得到。农民的本质,是不断地生存,投入再生产实现扩张的逻辑。但限制这一逻辑的核心问题,是生产与管理效率。当农民的逻辑占主导的时候,最大的问题是遇到波动容易造成系统性崩溃。猎人最大的问题是,单纯的掠夺,很容易的就会触及到环境承载上限,走向崩裂临界点。所以我们很容易的,就可以联想到,农民比猎人牛逼的地方在于,他们可以不断地扩大自身生长环境边界的上限。而猎人一旦想要扩张,就会掉进掠食者猎物不足的困境。单纯的看两种模式,农民就要比猎人牛逼。但猎人逻辑之所以始终存在,它的逻辑可以对农民的这张扩张冲动进行某种调和。导致农民除了对自身规模的无限复制以外,还可以在宏观上调配资源发展附属产业,提高总体效率。
除了我们上述说到的,文明之间的差异,以及两个工种互相匹配的逻辑关系。这一逻辑其实也普遍的存在于我们的整个社会发展过程中。但问题在于,掠夺者分很多种,高效率的统治阶级,低效率的流氓骗子都存在。尤其是在文明的发展初期,有些时候我们甚至很难区分统治阶级与流氓强盗的区别。比如我前一阵看到的某篇文章提到,欧洲中世纪的国王参观团,并不受贵族待见。很大一个原因在于,国王带着一整个宫廷跑到贵族领地上吃喝,开销很大。假如我们去掉贵族这一统治阶级,你会发现,这种就地取粮的参观团,跟打仗时敌国的征粮队没啥区别。而贵族阶级的存在,最重要的功能就是,聚集一定区域内的经济体的资源和意见,可以向国王表达自身的态度,讨价还价,甚至某种程度上的驱赶国王长期赖着不走的混吃混喝。
从这个角度来讲,贵族对于领民的保护与管理的义务和责任,就是一种相对更加稳定,自主,具有长期眼光的统治逻辑。而强盗与骗子,则更像是打秋风的搞一单就跑的掠食者,对农民只有单纯的掠夺,而无任何其他意义上的帮助与辅助。这一阶级的存在,绝非把领民看做野兽,他们这一基本的义务,更像是牧羊人与羔羊的关系。虽然也有生杀予夺的时候,但更加有条理规则,看的利益更加久远。这是与猎人对待野兽,态度最本质的不同。
当然,要有上述层次的觉悟,没有受过一定得教育,是不可能靠先天主观感受就能想明白的。但问题就在于,大多数没有受过相应教育的人,其逻辑思维水平,恰恰还停留在选择当农民,还是当猎人的智商水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社会上经常听到不同价值判断的碰撞,有的人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的人说天道循环自有报应。儒家哲学也好,基督宗教也罢,他们在这个问题上都有着自己的一套学说来解释人类的本性,社会阶级,以及管理与被管理之间的责任与觉悟。其解释路径和价值分析路径或许不尽相同,但在面对蒙昧之人时,都会试图告诉人应该选择什么样的角色,认识到自己的义务与使命。
而我见到的当下最常见的一类人,看似好像是拿了学校的文凭,亦或者在体制系统内有个什么官阶。但他们的逻辑却还停留在非常幼稚的层面,信奉一种竞争性的擦边球思维。也就是陌生人交往,先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假如你好欺负,那我就是狼,你就是羊活该被我消费。假如你是硬茬,那要么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要么我就认怂你是狼,我是羊,咱们一切都好说。这种人听不懂文明社会责任,义务,礼仪这套管理性的系统学说。他们只相信某种随机应变的投机倒把逻辑。没有自律说,自己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自己为什么站在这个岗位上。他们只相信,互相竞争,互相蚕食的逻辑,他们认为你要是真牛逼,为啥不把我收了呢?你要是真牛逼,你会忍的了这口气?即便是有无数前人告诉他们,不要没事找事,不要招惹陌生人。但是他们就是总感觉,能给别人找麻烦的自己,就应该踩在别人脑袋上拉屎,作威作福。
农民的逻辑要比猎人强的地方在于,他们对于生产过程的控制力要远远大于单纯的掠夺。挖个什么样的陷阱,对付某一类猎物那是始终有效的,道理很简单,因为其他动物的智商远远不如我们,所以我们可以积累经验如何对付猎物,而猎物只能一茬接一茬的被我们收割。但种地不同,种地最难的地方就是想要在自然环境里,持续稳定的收获产出,需要考虑的因素非常复杂,且随机。可能是天旱了,没水。也可能是起大风倒伏。还有可能是虫灾,病变减产。更有可能是常年耕种,肥力下降,荒漠化。等等这系列随机性的问题,在科学技术还不发达的时候,只能靠经验去克服每年随机性发生的问题。一个应对不好,就是减产,甚至是颗粒无收。这个技术活,所需要的智商远远比强盗要高得多。
当然,我们上面也说过,有关肉食效率对人的促进作用。所以农民虽然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来确保生产结果的收获,但相对到处流动的职业盗贼来说,其饮食结构决定了其战斗力的不足,无法正面与盗贼交战。所以,统治阶级的诞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就是农民选择把被掠夺的粮食,交给哪个更靠谱的强盗,来避免其他强盗的骚扰罢了。说白了,就是抱大腿交保护费。这不是强盗说的算的,而是农民说的算的。选对了,交一次稳定性的税收就可以,选错了那就是被多次掠夺,活不下去。之所以强盗说的不算,主要原因就在于强盗是没法在有限的可掠夺目标前提下,贿赂别的强盗放过自己的。毕竟饭只有那么多,大家都要吃,那掠食者之间的竞争,就是互相虎口夺食了。
而一旦农民与相对靠谱的掠夺者达成了统治与从属关系以后,其生产剩余与效率就会显著提高。进而反过来支持统治者扩大自身规模,甚至兼并其他低效率的农民。这就是农业文明对外扩张的底层逻辑。农民要做的,从来不是跟强盗刚正面。而是在努力提高自身生产效率的同时,选择扶持更加靠谱的大腿。某种程度上来讲,我对付某些弱智的逻辑,从来不是想方设法搞死他们,而是选择扶持更靠谱的人来保护我。假如两边都不靠谱,那么按照生态逻辑,那就是羊被吃没了,狼和老虎一起饿死。当然,事实不可能发展的这么极端,一般来说,当羊的数量下降到某一水平时,同样位阶的掠视者之间就是生死大战,重新确定互相生存关系互相碾压的时候。所以只要我收缩自身生存效率到底线,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收拾烂摊子。某些人妄想的,掠食者之间强强联合碾压猎物的情况,是不可能存在的。正因为我跟你不是竞争关系,所以不管是其他人如何搞破坏,不可能有人在我之上还能独善其身。
至于某些人妄想的那种,在干旱状态下,逼着羊吃人来改变物种基本属性,从食草动物变成掠食者这个情况,基本上就和我以为,每次多间隔一天浇水,能培养出耐旱植物是一个异想天开的道理。
当农民,确实是太需要智慧了。我有一段时间甚至是研究过,农民的生存逻辑与其他行业的相互关系。比如商人能靠倒买倒卖赚那么多钱,为啥农民还甘愿于一亩三分地,为了一斤粮食多卖一毛钱,就乐得做梦都笑呢?除了我们上面说到的口粮对生存的稳定性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逻辑在于,农民的逻辑不在于利润,而是在于经营。虽然在后工业化时代,现代科技对于农业生产效率的提高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地。但是农民基于土地的经营逻辑决定了,出售粮食永远仅限于生产剩余的交换。而非工业品交易那样全靠交换来保障基本生存。虽然卖粮食赚的少,但有粮食就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否则人都没了,还要钱有什么用?
虽然现代社会对于这种单线性逻辑提供了系统性的更大规模的解决方案。人们不会再因为某一局部地区的受灾,而担心粮食减产所带来的生存问题。统一市场对资源调配与社会保障作用,进一步的释放了社会生产力在社会分工方面的尺度。但农民的这种经营思想,我认为还是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的。比如说,我这两年不断地被某些人坑的过程,之所以抗住了不是因为我纸面营收有什么生产剩余。而是在于我知道,即便是某些人的忽悠一条落地的都没有,假如我不继续投入持续经营,我也不可能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跟某些职业混子拼刀以后,饱食血肉转职成职业流氓。
我身边很多亲戚,因为家庭环境原因,过分依赖了通过对父母的掠夺,来实现自身欲望与生存的发展。伴随着他们父母的离去,在失去了靠山之后,面对赤裸裸的现实,他们毫无防御能力,被人坑了一波又一波。我个人认为,比起抱怨某些特定对象的所作所为,转变思维,从期待一口吃个胖子的投机性思维,转向更加踏实的经营逻辑,对于改变他们的命运有着更加正面且长远的意义。他们过去的生活一去不复返,关键在于没人会无条件的让他们随意掠夺,肆意挥霍。无论你耍流氓,自残,卖惨,挑拨离间的制造矛盾,心生怨念都没有什么乱用。你遇到的,只会是比你更加专业的职业流氓。
我走到今天,也从来不是因为我过去曾经抱了谁的大腿,一跃龙门。事实上,我是在一无所有,一穷二白的情况下,抱定目标,坚持奋斗才做到了让世人对我刮目相看,甚至是对我精神依赖的程度。这不是什么简单的忽悠,把黑说成白就能轻易搞定的事情。这是要对现实问题不断地深入钻研,久久为功的练习与学习才能获得的能力。任何的急躁,迟缓,焦虑,抑郁,愤怒对于现实问题的解决,都不会有什么卵用。你能做的,仅仅是在不断地实验与尝试中,找到可行的方式,把颗粒无收的结果,一点点变得有所收获。
我这几个亲戚什么性格,他们经历了什么,虽然我没有100%的证据,跟踪他们去了解。但是通过他们的言行和逻辑,我基本上也能猜个七八分。不仅是当下的状态,他们的过去,未来会怎么走,遇到什么问题,我都能推算出个八九不离十。我认为对于他们来说,在失去了依靠,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随意挥霍的情况下。最重要的就是换一种方式去思考收获的逻辑,以及经营的逻辑。不是靠运气和蛮横掠夺他人。而是在一步一个脚印的逻辑下,久久为功。我认为种一些我们平日里不太懂得果树,来提高我们对问题的思考模式和心性,是一种比较可行的修行。所以,在解决了某些人心理创伤的心结以后,我送给她一些果树,让她去养。
其实对我来说,无论是当个优秀的掠食者的逻辑,还是当个优秀的农民的逻辑,我都是知道的。包括这些逻辑如何调用到社会系统内容内,指导并提高其整体效率,甚至是跨代性质的飞跃。不过当下的问题就在于,虽然我自己有这个思路,但我身边的所有人,几乎都不太明白这些道理。他们旁观也好,主观欲望行动也罢,被互相作用力推搡。我当然可以很简单的就化解并调节这些问题。但假如你们自己脑子里始终不把这些事当成是自己的事,认真面对。我又怎么可能靠一己之力改变一切?所以很多事都是相对的,某些人打着考验的名义使劲的搞我,你又何尝知道,我也是在耐着性子挑到底谁是值得投入的大腿呢?选个废物,只会让我受二遍罪。我当然要选最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