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是一代人的桥

会有许多一瞬间，你特别清晰地感受到智识的变化。仿佛爬山，此刻，你还在台阶之下，之后，你上了一级台阶。

这一切，就发生在抬起落下脚步的一瞬间。在与阿呆的相处中，我就看到了很多这样的一瞬间。

去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骑车，带他沿着铁轨兜风。我指着西边天际霞光里的落阳，问他：那像什么。他说：像个鸡蛋。

后来我想大概就在此刻，他具备了联想的能力。

还有一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关了灯，准备睡觉。他睡在我旁边，说痒，要我给他挠挠背。第一遍，我没有理他。第二遍，我还没有理他。他第三遍喊痒，要求我挠挠的时候，我伸出了手。然后，他爆出了一句：爸爸，我都喊你两次了！

我有点哑然失笑，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大概就在此刻，懂得了如何表达埋怨之心。

前几天，我们在操场踢球。我说：阿呆，你看我表演一个给你看。我抛起球，狠狠地踢了一脚。球从高空落地的时候阿呆说话了：爸爸，你踢得这么高，是不是小时候学过？

小时候，大时候，男朋友，女朋友，中国人，外国人，他有了一点分类的概念。

我买了一个大大的木头浴缸。有时候，我们会在热水里，暖一罐可乐，一边泡澡一边喝。有一天，水太热了，开可乐，滋滋滋，冒出的气泡洒到了水里。我说：完了，今天我们要洗可乐澡了。阿呆闻言，哈哈哈哈笑个不停，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可乐澡可乐澡。

后来我想，大概就在此刻，他体会到了恶作剧一样的快乐。

在我的煽动下，他听故事还哭过一次。有一天晚上讲安徒生的“海的女儿”。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在我的胡编乱造后，更加悲伤了，美人鱼消失在了大海里，再也不见了。我就看着阿呆沉默不语，泪水溢满眼眶。

太意外了，那时候他才两岁多，心上就长出了一点敏感。

我还心血来潮，编了一个黑夜里老鼠偷小朋友牙齿的故事。我说喝牛牛的小朋友睡着以后，老鼠会偷吃他的牙齿，哧哧哧嘶嘶嘶，一步两步，是魔鬼的步伐……他显然被这个故事吓坏了，吓到扔掉了奶瓶，牛牛也不喝了。

这一次不意外，毕竟快三岁了，也是摸一摸害怕是怎么回事了。

有时候，希望这样的日子很长。

因为这样的话，一起站在土坡上，看高铁呼啸而过，在肯德基里，用三根吸管喝可乐，坐在电火桶，打开狙击精英，匍匐，瞄准，爆头，然后卡在雷基利诺高架桥，跑来跑去瞄不准炸药包，长到可以忘记时光易逝。

有时候，又希望这样的日子快一点。

因为快快长，快快想，可以站在今天，探过头去，看看十年二十年以后，今天我和他说过的话，做的事，会开什么样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他的倔强、任性和暴躁会不会气到我手脚冰凉。

在这样想要慢一点，又在等不及的惶恐不安里，我们的头发掉了，肚子长了，眼睛花了，他们笑了，壮了，跑了。

两三个礼拜前，我们去上海追了一次奥特曼展。一大群小屁孩，骑着大马，拥在展台前，肆无忌惮地喊着“捷德、捷德”，高兴的估计都要晕过去了。挤在这一群大马中间，我站了半个多小时，脖子都差点压断了。

那时候，我就想：这每一匹大马，之所以咬着牙，硬着脖子挺在这里，为得都是肩上的小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就像大家说的：一代人是一代人的桥。这大概也是人类繁衍的意义。

今天阿呆满3周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