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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校门口的小书店

校门口那个卖盗版书的人，是我妈

孟自然 2018-11-21 21:49:53

前几天参与了豆瓣的“你的妈妈做过哪些让你觉得很酷的事情”的话题，我的回答是：我喜欢看书就为我开了家书店。很多网友在评论里表示羡慕，但是如果大家了解更多后，可能就是另外一个反应了。

一、”你妈因为卖盗版书被抓了“

”凡凡，你妈被公安局抓走了，我亲眼看到的“隔壁班的同村发小跑到我教室告诉我，那时候我正在给同桌推销最近家里刚进的新货，一套黄冈出的中考密卷，我告诉她这套卷子是一中的学生都要做的，而且在我这里买比在我妈那里买便宜五毛钱。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我妈被公安局抓走的消息，第一次是小学六年级，我去镇政府参加六一儿童节的文艺汇演。我因为个子矮，被分到和四年级的学生一起跳舞，音乐老师给我们化了很浓的妆，演出结束顾不得等拍照，我就到处找厕所去洗，因为那些扑在脸上的粉出了汗之后特别难受，我想尽快找个地方把它洗掉。从厕所洗好脸出来的时候，我的脸还在滴水，湿哒哒的，从回演出厅的走廊窗户往外看，我突然看到了我妈。她不是来看我演出的，她被两个警察模样的人押着，和我在电视机里看到的一样，手上虽然没有戴手铐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妈失去了自由，就那么僵硬的被推着往前走，像是一个年久失修的人偶。我的眼泪突然就出来了，在我的嘴巴还没有发出声音之前留下的眼泪混着刚刚洗过脸的水，吧嗒吧嗒的滴在了我的白色演出服上。

那次回家后我才知道妈妈是因为在马路上晒粮食，被公安局抓了。当时不止是我们一家晒，所有临公路的人都会把自己家的粮食堆在自家门口的路上，那些不邻公路的人家，也会想着跟临公路的人套近乎，排着队等着晒。大车过得不多的农村公路，是最好的晾粮食场所，虽然大家知道这样影响交通，但是真的找不到比这更得天独厚的麦场了。

至于公安局的人为什么没有抓别人而是抓我妈，这只是个偶然的概率问题。他们总是要抓几个人杀鸡给猴看的，我妈运气不好，就被当了典型。

如果说第一次妈妈是运气不好，那么第二次就另当别论了。发小告诉我的没有错，我妈妈确实被抓了，原因是卖盗版书，有人接到举报，说我妈在校门口卖的教辅和课外书有很多是盗版的，就过来查，他们先是威胁妈妈叫罚款，依妈妈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出钱的，一直吵闹着要看法律条文，要那些人证明自己的书是盗版的。所有最后被带走了。

最后妈妈被顺利放了出来，没有交一分钱。因为我有一个在北京做记者的亲戚，算是我们镇的知名人物。很多人去北京办事都找他，算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很多人听过他的名字，但是并不是真正认识他。妈妈就打电话给我的一个亲戚，让他扮演那个北京的舅舅过来”赎“我妈妈，后来真的成功了，操着蹩脚普通话的舅舅，就这样把卖盗版书的我妈从监狱里接了出来。

校门口的书摊（图片来自网络）

二、从一箱破烂书到一车厢盗版书

我妈卖的很多书是盗版书，我妈刚开始卖书的时候卖的很多书是破破烂烂的盗版书。

我妈妈做过代课老师，1998年的时候一个月80人民币，而被她带的那个老师在家什么也不做，几百块块就拿到手。但是好在我妈喜欢学习，也喜欢教学生，那份工作做的还算开心。只是后来我那个心胸狭隘的爸爸，自己无能不自信，就怀疑妈妈在学习跟其他老师相好，先是和妈妈大吵大闹，后来就彻底不让我妈妈做这个工作。

从学校辞职之后，妈妈卖过杂货，就是在集市上摆摊卖袜子手套等，直到2004年，我妈妈去城市进货时，发现了很多书店在处理旧书，她本身很喜欢读书，也喜欢鼓励我看书，就想着买回家给我看，觉得看完了原价卖掉，也算是赚看书了。她买回的旧书我都很喜欢，香港的过期八卦杂志，封皮脏了的菜谱，缺页少码的小说，我越来越期待她带来的这些书。

“反正你也爱看书，咱就开始卖书吧“杂货生意不好做，妈妈从这些处理的破烂书里找到了商机。开始骑车到各个学校门口，人群聚集的地方摆摊卖书。刚开始是一小纸箱，后来多了起来，妈妈就骑三轮车去卖，车上不仅带着几箱书，还带着三岁的还没上学的弟弟。妈妈上午去赶集摆摊，下午就到学校门口摆摊，刚开始她怕影响我，只是去几个小学门口，后来觉得还是中学生生多，消费能力也强，和我讨论后决定在我的学校门口卖书。

当时读了不少港台淘汰的杂志（图片来自网络）

三、无良奸商Or善良导师？是商人也是母亲

妈妈在我们学校门口摆摊，刚开始卖的都是教辅练习题等学习资料，后来发现这些市场都被班主任或者学校领导的亲戚垄断，就开始卖些杂书。05年的时候很流行校园黑道小说，比如《坏蛋是怎样炼成的》，后来还有修真小说，网游小说等。这些书都非常厚，价格在10元左右，学生看的很快，妈妈就开发了一个业务，就是换书，一本书看完，可以加一元钱再换一本看，这样一本书的效益就能大大提高。这个方式也很受学生的欢迎，那个学校里所有被老师收走的课外黑道小说都是从妈妈那里流出去的。应该不少学生，因为我妈妈提供了这样一个容易看到不太好课外书的方式，成绩开始下滑，最后没能顺利读高中。

妈妈那时候顾不得这些道德问题，作为一个商人，她一心想着多赚钱，好养活我们一家人。妈妈毕竟是个做过老师的人，她还是一直鼓励学生往好的方面发展。

当时有个经常来买书的初二学生，读初二时就开始买中考题做，妈妈喜欢爱学习的学生，就主动和他聊天，后来了解到男孩家里很穷，但是他很喜欢学习，周末会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去城市读书馆看书，妈妈很感动也很心疼这个男孩，就经常送练习题和课外书给他，后来男生被一所重点高中免费录取，妈妈为此开心了很久。

这样的故事有很多，妈妈帮助过很多爱学习又没有钱的孩子。虽然不是老师，但是我觉得妈妈还在践行着为人师者的道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