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故事
查看话题 >我怎么都想不到,一个人能在一天里死两次
我叫刘子承,是一名北京刑警。从业以来,我见过、破过许多案子,绑架、强奸、贩毒、抢劫、 谋杀……一应俱全,其中有小案,也有大案。最忙碌的时候,曾经一年破了200多个案子,但我想要放在这里说的案子,都是我至今记忆犹新,甚至对案发细节历历在目的。我曾想过,为什么偏偏是这些案子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后来我恍然大悟,因为是它们改变了我,使我从青涩到成熟。

1
2006年的时候,我们收到情报说有人在北京搭建起了冰毒贩卖网络,得到这个情报后我们就开始调查、摸排。这应该是北京的第一起大型的缉毒案件。为首的大毒枭叫张风雨,这人很有来头,在哈尔滨是出了名的匪首,持枪杀人在逃。也正是由于身背重案,这个张风雨行事诡谲,异常谨慎。我们几次想对他进行抓捕,不是时机不成熟,就是被他躲掉了。我和两个徒弟为了调查这起案件,已经两年在外奔波,而今经过一系列调查,抓到了张风雨的手下三人,经过我们的审问终于寻到了张风雨的落脚酒店。
我们已经四天三夜没合过眼了,囫囵觉都没一个。三个嫌犯在我们手上,又是在酒店这么特殊的地方,谁都不敢有丝毫松懈。
由于提前就知道了张风雨的计划,我们在酒店大堂做好了布控,基本全是我们的人,包括服务员都是我们派人假扮的。特警队也出动了。我跟着俩徒弟押着张风雨的三个手下,算是远离一线在宾馆房内坐着。就等抓了张风雨,然后收网。
为这案子,我又是小半个月没回过家了。媳妇儿发了火,一开始还短信追着我骂,后来就压根儿不搭理我了。这说明是气急了,在我生日这天给我来了一个电话,可能是想缓和关系。但我因为抓人也没顾上接。唉,也赖我,出门就说了一句我上班去了,然后就再没露面。这么些年,她跟着我,过的那日子啊,有我没我全一样。也不能说全一样,没我她还不用去伺候我们家老头儿呢。有我更倒霉,这是她原话。
我们仨闲坐着,就等着步话机来消息通知我们收工,结果,我听到了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
瞬间,房间里鸦雀无声。我门上挂着免打扰的牌子呢,酒店的人知道我们的安排也不可能来,这是其一。其二,队友们要联系一定是通过步话机,谁也不可能缺根弦儿似的就这么上来。
那外面会是谁?
我打了一个手势,猫腰靠近门镜。往出这么一看。
坏了,是张风雨!
他不是应该在大堂就被摁了吗?
更他妈让人崩溃的是,张风雨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个高个儿马脸男。
一瞬间,我的脑袋嗡一下就蒙了。思维高速旋转,几秒钟的时间好像什么都没想,却又好像什么都想了。
意识回到当下,我眼前只浮现出一个字。
干!
放跑了他,就全白搭了。
可是现如今的情况简直不能更糟了。屋里,我们仨,再加张风雨的三个手下,一共六个人。那三个手下铐得结实不结实?到时候会不会逮着机会冲上来搏命?再者,我跟李昱刚、夏新亮我们仨,仨人就一把枪,在我身上。
我犹豫的这几秒钟,猫眼儿里的张风雨掏出了枪,隔着门我虽然听不见,但他拧上消音器的瞬间,我心里“嘎哒”一声响。
这是个什么人?他是持枪伤人在逃犯,是毒枭,是悍匪!他打算干吗?情况不对谁出现干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刑警队有个不成文的传统,一定要保护好小同志。我把身上的枪掏出来递给了我小徒弟李昱刚。
“你听我说,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保你自己,别管我,保你自己!该开枪千万别手软。”然后我就开始跟夏新亮用手势布置。我在下边,你在上边,昱刚拿着枪,不成就开。
开门的瞬间,我跟夏新亮分别行动,张风雨也是身经百战,瞬间把枪给端起来了,看见我们,他条件反射就扣了扳机。我心里就是一激灵。
咔咔,没响。子弹卡壳儿了。
夏新亮已经扑倒了马脸男,马脸男都没来得及掏出枪来。我也不含糊,摁!我毕竟是搞摔跤出身的,当下就去下边抱张风雨腿了,一抱腿就顺势把他放倒在地。按地下背铐的时候,他特别顺意地把双手背在后边了。我心想他是服了还是怎么的,结果铐上铐子的时候,地上掉出一把枪来,64。
“咔嗒”,铐子铐上了。我压在张风雨身上,吼开了:“李昱刚!你个小丫挺的!你他妈这时候给我掉枪?脑袋不要了吧!”那动静儿,给边儿上摁着马脸男的夏新亮都吼傻了。
“我操!刘哥这不是我枪啊!我枪我举着呢!”
对啊,要不是李昱刚端着枪,就夏新亮那烂身手,马脸大汉能坐以待毙?
像是挨了迎头一击,我感觉眼前一黑。这他妈孙子!这把 64 是张风雨的!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把枪,因为前边那把枪是能让人看见的,也让人有了防备。后边这把枪就搁在这儿,一点儿反应防备都没有。没想到,我任何时候都没想到还有这个可能性。也就是说,如果刚才张风雨拔枪拒捕,我早就被他崩了。
后面儿乱糟糟的,李昱刚联系了一楼布控的同志们,一大帮子人呼啦啦全来了,现场无比嘈杂。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酒店有直通房间的地下车库,熟客才知道。
怪不得张风雨让手下给订这儿的酒店。妈的张风雨的这些手下不可能不知道,搞不好他们就等这出儿呢。张风雨给我们崩了,他们就全逃了,楼底下的队友连带着特警队全成了摆设。
但比这些案情分析更先进入我脑海的,是我差点儿死了这一事实。就在分毫之间。
生和死,往往都在分毫之间。
2
张风雨这个案件结束之后,我立马给媳妇打了个电话,在此之前,她已经好一阵子不搭理我了。我离开讯问室走到大院儿里,听见她跟我说:我怀孕了。下一句是:你生日那天,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把这消息当作最好的生日礼物送给你。
一瞬间,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软了。抓人时候的临危不惧也罢,审问时候端着的气魄也罢,全都像几个世纪前发生的事儿了。整个世界忽然没了声响,像被抽真空后压缩的扭曲状态。这具体是为什么,我不知道。是犯人归案了吗?是我要当爸爸了吗?
包括后来我们局长和那帮厅里的领导过来跟我握手,包括夏新亮来叫我去接受媒体采访,我都还在那个状态里。
我还在想一个问题,这究竟是双喜临门,还是我儿子给我救了?我甚至想到与张风雨隔着一扇门面面相觑的那一刻,想到他手上的黑家伙端起的那一刻,竟有种冥冥之中的迷信感油然而生,它多么像一个启示。可能那一刻,我与我尚未出世的儿子心灵相通了。
往沙发上那么一躺,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太阳照在脸上都抬不起胳膊来遮,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废了的状态。我累了七天七夜,为这案子我两年没怎么回家,就这么搞,最后拼命的,眼都不带合的,就上去干了,就是不敢合眼。
从警以来,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是个警察,我也是个人,是个人就有妻儿老小。当警察我敢拍着胸脯说咱没愧对过人民,可回到做人这个层面上来,这胸脯还能拍得起来吗?
我一直想知道,是人性重要,还是说我这个名声重要,工作重要,抑或是家庭更重要些,现在又有了新问题,我未来的孩子,他该有多重要。其实我到现在都有点儿不敢相信,我要当爸爸了。因为我们要孩子要得很艰难,有先兆流产,有胎停育,为了这个孩子真是折腾了很长时间,终于有了,肯定兴奋,可是这个当口给我打电话……你说别人媳妇,哪个不是丈夫陪着上医院做检查的,就算没陪着,下班回去也当时就能听说吧?我呢,可倒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打结婚就不着调。
这几年过下来,我们聚少离多,还是长久地见不着。现在,孩子来了,我意识到,在我的警察生涯当中,该有所改变了。
但是我又不愿意放弃,我觉得我的灵魂和肉体在那儿,干别的我也不会。我觉得搞案子是一种乐趣,那种乐趣,不是其他东西可以替代的,那是我一生的成就感。说真的,如果有一天等我老了,白发苍苍了,我抱着我孙子,孙子问我,爷爷你干吗的?我就跟他说,我当警察。
他问,那你当警察抓过几个坏人?我就笑着对他讲,我告诉你,爷爷抓的坏人很多,我给你讲,讲到你 20 岁都可以。这就是我所谓的成就感了,就这么简单。
由于这起缉毒案案件受到上面的高度重视,破案成果又喜人,我们队来了个集体二等功,孩子们都挺高兴,觉得自己工作受到了肯定。我作为队长,还被评为全国优秀刑警。这一次更增添了我想成为一个好警察的信心。我的师父得知了这件事情,拍了拍我,觉得特别骄傲。而我想等妻子这次怀孕后就带她出去玩一次。她跟着我实在是太辛苦了。
然而喜事来临之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随即而来的又是一波又一波的案件。
3
望京有片玉米地里发现了一具男尸。
抛尸的玉米地很荒凉。但这个荒凉是相对的,荒凉得很独立。往南300米是灯红酒绿的城区,往东400 米是一片城中村拆迁后的废墟。这座城市不断加快着扩张的脚步,以繁华碾轧乡土。
技术人员告诉我,死者姓杨,四川人,还是个 20 岁不到的年轻人,说着 一口四川普通话,所以都叫他川普。川普躺在泥土地上,脸上像开了间染坊,衣衫不整,身上打斗痕迹、拖拽痕迹比比皆是。在他身边不远处,还有卷儿网线。
经法医初步鉴定,川普身上有钝器打击痕迹。是死于击打还是死于机械性窒息,要晚些时候才能检验出来。
据了解,川普在一家录像厅工作,负责看看店,然后往外租碟再回收。他租的既有当时最流行的港台电影,也有一些拿不上台面的小东西。
他住的小区离这儿不远,是个老小区,都是矮楼,特别旧,他在靠近院门口那栋楼住,二层。我就带着俩徒弟去了川普居住的地方,片儿警跟着我们,他们联系了房东来开门。显而易见,这儿就是案发现场了。屋里很乱,客厅餐桌上还有剩菜,凳子都翻倒了,上面有血,地上也有血迹。还有一对健身用的哑铃,也都是血。
我又看了看桌上的剩菜。有些凉拌小菜、卤蛋、肉串、板筋,还有些空签子杵在翻倒的垃圾桶里。啤酒瓶沿着墙根儿码放着,有的没开瓶,有的是空瓶, 还有没喝完的俩半瓶,桌上的筷子也是两副。
是谁跟川普一起吃的饭呢?
不一会儿,负责犯罪现场调查的同事们来了,这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我就带着徒弟先撤了。
在对川普周围的人进行排查的时候,有一个叫罗波的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后来成为了我们的重点侦查对象。
这还要从一个叫汤建咏的女孩儿说起。
川普有个相好,叫汤建咏。这个女孩儿 19 岁,在一所三流大专上学,湖南人。属于网瘾少女,爱打游戏爱上网。由于出身农村,家里又有弟弟妹妹,她生活挺拮据。后来她认识了罗波。
罗波跟她一样,也是湖南人,在北京打工,搞装修的,来得早干得早,组了自己的装修队,手里有俩小钱儿。一次老乡聚会上,这个罗波认识了这个汤建咏,俩人处起了男女朋友。罗波不仅常给汤建咏花钱, 也经常陪汤建咏玩儿。
我们找到汤建咏的时候,还没开始问询,就发现她坐在那儿不自觉地两腿较劲相互摩擦。这跟法医验尸时候发现川普患有尖锐湿疣的情况相吻合。
这事儿,也正是出在这个性病上。
川普生活不检点,患上了尖锐湿疣,汤建咏跟他有性接触,自然受到了感染。她感染了,跟她是男女朋友的罗波也没能幸免。事儿就来了。他就问汤建咏怎么回事?汤建咏瞒不住了,承认自己跟川普还有关系,是他传染的。
这时,罗波已经外逃了。我们的抓捕工作做了两个多礼拜,最后在泸溪县下辖的一个村儿里将他抓获了。
罗波对他杀害川普的行为供认不讳。典型的激情犯罪。
他知道汤建咏还跟川普好着特别愤怒,用他的话说,人我养着你玩儿着,关键你他妈还拿我当傻子,平时装得没事儿人似的称兄道弟。这个罗波是那种挺仗义的人,早年间自己没少吃苦一步步混出点儿模样,早前也曾特别受到朋友的照顾,所以他交朋友特别痛快,也愿意照顾年轻人。汤建咏老去网吧玩游戏,罗波跟她一起,川普跟他们挺熟也聊得来,罗波就常买宵夜大家一起吃,川普休息的时候偶尔还会跟汤建咏和罗波出去玩儿。
有天晚上罗波喝了不少酒,闷酒越喝越生气,一想不成,我得找这个川普说道说道。他准备杀人了吗?没有,真没有。根据罗波交代,他当时买了些卤菜、熟食,拎了几瓶啤酒去找的川普,他就想跟他好好儿掰扯掰扯。这事儿憋他心里快把他憋炸了。罗波去到录像厅,川普正当值,他把川普叫出来的,说就想跟他喝喝酒、谈谈心。川普看他喝得已经有点儿高了,就说哥你要么先上我那儿歇歇,我走不开,我这上班呢。罗波说川普把他领回了家就要回录像厅, 他拉住川普不让走,川普推却不了,就坐下来陪他喝酒吃菜。这跟法医尸检报告相吻合,通过胃溶来进行尸检,他胃溶里鸡蛋还没有消化,大概死前两到三小时吃的。
为什么说是激情犯罪呢?真正给川普惹来杀身之祸的,正是他那嘴没把门的。罗波跟他说汤建咏的事儿,越说越激动,质问川普怎么能这么办事儿,川普急着回录像厅,本来就不愿意跟他掰扯,最后急了,说:“你老头儿这么大岁数了扯什么淡。你以为汤建咏喜欢你啊,还不是惦记你兜儿里那俩钱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那玩意儿能有我的好使吗?”
川普二十出头,罗波三十大几了,这话一下就刺痛了他的自尊心。口角之后,罗波当时就把川普打死了,用的什么呢,健身哑铃。完了就抛尸在玉米地里。
我想到了那根网线。
现场唯一不对的一样东西是一根卷在一块儿的网线, 这网线有一米多长。
我说你都把他打死了,你干吗还拿网线勒他脖子?
罗波低下了头,憋出俩字儿——解恨。
我看着他,俩徒弟看着我,四个人都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写结案报告的时候,我迟迟不愿下笔。我总是有种预感,这个案子并没有这么简单,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还有疑点。
4
案子破了之后,我休了个简短的年假。然而,我怎么都想不到,这一系列案件居然又生了变化。
罗波被我们以绑架罪送到预审,在预审的不断询问当中,他又承认又不承认,反反复复无数次。区预审送到市局预审,后来又送到七处,七处在审理这个案件当中,给我们发回来了。因为这个案子中,涉及已经亡故的川普,川普的真实姓名是杨检,可他的身份信息特别模糊。
于是,有同事就去了川普的家乡核实他的真实身份。在核实身份当中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川普的叔叔,他这叔叔知道我们是北京市公安局的之后,还没听同事说啥,登时就扑通一下栽地上了,嘴里喊着:“我投案自首,我投案自首了,人是我杀的。”
我得知这件事之后当时就蒙了。蒙得彻底,就像跟蒙古人喝大酒之后的那种懵圈。
带着这位,我回到局里,夏新亮跟李昱刚也疯了。
夏新亮捂脸:"刘哥......这案子还真是往翻车里走啊...... "
李昱刚说:“我去,这哪儿焊哪儿啊,他人跟四川把北京的川普杀了? ”
我一脸无奈:“确实是他叔叔杀的,案发当时他在北京。 ”
川普他叔叔是是几条街外一开锁配钥匙的。川普是他侄子,刚来北京那会儿,没人投靠就投靠了他,后来找到工作搬了出去。他俩的主要矛盾在于钱。川普刚来北京时候没钱,就管叔叔借,后来找到了工作收入还不错, 可就是不还钱。
川普这人还嘴损,不还钱你还挤兑人这就很不好了。他叔叔的女儿今年上大学,由于是学艺术类,学费高昂,他叔叔就四处抓钱,他问川普 要了好多回,都碰了一鼻子灰。他很清楚川普不是没钱,他有钱,就想赖着不还。
那天,去找川普的不止是罗波,他叔叔也去了。他供述的过程非常详细, 怎么进的屋儿,怎么拿东西,怎么拿凳子把川普打在地上,之后抱着尸体怎么抛尸,抛尸在哪儿,描述得跟现场一模一样。
根据川普叔叔的交代,我大概还原了一下儿案情。罗波跟川普起了口角, 他抄起健身哑铃打了川普,一连好几下,见血了,人也倒下了。他恨,他没发泄完, 又拿网线勒川普,由于慌张也由于对方昏迷不能反抗,所以他勒了勒就撒手了, 就急着抛尸去了。他拖着川普去到玉米地,毕竟那片儿玉米地是附近最适合抛尸的地儿,把人往那儿一扔,就跑路了。
川普没死,他只是昏迷了,起来发现自己在玉米地,蒙着爬起来本能就往家走。到家还没缓过来,他叔叔就来了,来了还是要钱,川普这时候已经伤势不轻了,他疼也烦,于是又跟他叔叔起了口角。他叔叔说川普当时对他吼——滚蛋,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他叔叔怒了,顺手抄了一条网线,勒川普的脖子,照死里勒, 川普挣脱,他就抄起凳子狠砸,最后打死拖去了玉米地,也是觉得那儿荒僻适合藏尸,藏好就够跑路时间了。
网线是他叔叔从川普脖子上拽下来的,随手扔去了一边儿。理由是看着碍眼。他压根儿没想到上一个跟川普动手的人是要置川普于死地。他说他去找川普时候看见他一脸伤,但他只以为川普是跟人打架了。我们去调查川普户口的时候,他就以为我们是来抓他的,所以才自首。
这等于一个人一晚上被人杀了两回。
都说猫有九条命,我没见过,我倒是见了川普有两条命。可这样的事情谁能想到呢?我真是压根儿没想到,可以列入活久见系列了。
罗波的供述没毛病,哪儿哪儿都严丝合缝,甚至细致到俩人吃了啥,喝了多少酒,哑铃打了多少下儿,血怎么溅出来的。这跟法医判断的击打伤致死、血液飞溅痕迹、胃溶情况等等全部吻合。
川普叔叔的供述也没毛病,怎么勒的、勒到什么程度、如何挣脱,怎么抄起椅子往头上砸,怎么扛着他去玉米地......
法医和痕迹学专家也全都没毛病,报告里的东西全部事无巨细地还原了现场。
出了毛病的,是我。我压根儿没想到袭击川普的凶手会是两个人。我过分倚重经验以及逻辑包括尸检和犯罪现场调查了。
板上钉钉,也会出错,就像煮熟了的鸭子也会飞。撞鬼了。夜路走得多,难免不撞鬼。因为这个案子,我被停职了,接受纪委调查。不仅我倒霉,队里也受了影响。我们队当时领了一个建设二等功,就是我们队上所有人一人一个二等功,结果因为这一起案子全没给,都拿到手的奖状给抱回去了。
你说我委屈吗?我委屈。从技术上说,对方已经承认杀人了,他有杀意, 他也下手了,但他没能把人杀死;受害人最终死于别人的二次谋杀,那这起案子就是不对的。地检最后把罗波放了。
什么职业做得久了都能熟能生巧,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后来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它告诉我,至少刑警这个职业不是。你必须用尽全力,时刻集中精神,去破掉每一个案子,否则将会迎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我为什么会做刑警这份工作?我凭我的工作,凭我的良心去侦查每一起案件,但越干越是觉得,不能说你干的案子越多,你的事就越多,我做出这么多事情,可最后得到的确实是这样。
失误与压力几乎将我压垮,我在这一次的事件里,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真的适合当刑警吗?”
5
古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我停职的这段时间里,父亲也生病住院,对我的打击非常大。因为经济压力,我不得不开黑车补贴家用。我的朋友强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停职的消息,来找我帮忙替他朋友查案。他朋友叫刘铭,三十多岁,老婆被别人杀了,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头上,警方现在怀疑他,他需要自证清白。
强子想让我帮这个忙,说对方愿意给三十万。他知道我的经济压力想让我赚点钱,但被我拒绝了。我是缺钱,我是委委屈屈让人停职了,但我一天不离职,我一天就是警察。是警察,就得守规矩。这个事儿我本来就不应该查,但我碍于情分得查,那查归查,查案子也不是为了钱。假使刘铭真是冤枉的,我介入调查,能早日还他清白,也算是给我们警察这一称谓长面子。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这是我当刑警之初警训对我们的教诲。
他看我态度坚决,也就不说钱这个事儿了。而我也趁着停职这段时间帮了他的忙,把这件案子联合当地警方一起给破了。
案子破完之后,强子得离开北京了。我和李晓宇强子去机场,相聚离别,总觉得聚少离多,可能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说实话挺舍不得,但这个舍不得是心的羁绊,平时各忙各的肯定不像小时候似的成天混一起。都说人害怕长大,这话我觉得没毛病,长大了,你最深切的体会是——人在命中,身不由己。
“你丫应该打表。”坐在后座的李晓宇呵呵乐着揶揄我。
“土老帽儿,这叫打表吗?这叫计费。”强子明贬暗褒,敲锣边儿。
我说:“你俩别一唱一和了,我能怎么办,妻儿老小总得养活吧?单位不给发工资了,我不跑车怎么挣钱。”
“你这就叫穷疯了,你说你干点儿啥不行,非要干刑警?”
李晓宇要点根烟,我赶紧呵斥他,“说话就二十年了。你别跟我车上抽烟,一会儿送完强子我还拉活儿呢。”
“你说你这点儿出息。”李晓宇把烟放回了烟盒里。
“贱骨头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说正经的。”强子侧脸看向我,“你这停职啥时候算一站啊?”
“我哪儿知道啊,等组织意见呗。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到机场我把车往边儿上一停,帮强子拿行李。强子不叫送了,说也没法停车,这点儿东西他拿的了,可我坚持要送他,我说强子车你甭管,我往这儿一扔就它了,送你才几分钟啊。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看着强子过了安检,我内心有点儿失落。不曾想,我脚丫子还没抬起来,强子又回来了。真是刚要走,他又跑过来了,说你俩别走别走,给我买本书去,我刚想起带来那本没几页就看完了。
这会儿我身边闪过一个人去。那张脸,一下进入了我的记忆检索系统。眼熟,真的是眼熟,干我们这行,记忆力是基本技能之一。
他应该是孙海兴。我看过到照片,我觉得就是他,但不是十分确定。
孙海兴是谁?朝鲜族一杀人在逃的大哥。孙海兴经营着一家叫阿里郎的夜总会,有天,一个客人闹酒,他过去给人家捅了,捅了之后从四楼给扔了下来,然后警方就通缉了他。这事儿过去了四五年,人始终没有抓到。这案子虽然不是我搞的,但是我知道这个案子也知道这个人,从照片当中看到过这个人。
现下,我不敢确定,但我又觉得是他。李晓宇给强子买书去了,等我再叫他过来帮我忙,说不准孙海兴就跑了。我心说给他干了吧,先干了再说,然后我就上去了。
我过去一拍他的肩,用熟络的语气问:“孙哥,您这是准备干嘛去啊?”
孙海兴一愣,肯定在想我是谁。社会人士人脉广,见的人多,他铁定是不好意思问我到底是谁,索性懵着跟我聊起天来了:“回国呀。”没意义的答案最能掩饰懵圈,等于随便抛个引子,往下聊找记忆。
我瞥了眼他手上的护照,顺着他聊:“嘿呦,您身份怎么变成韩国的了?”
“嗨,花钱就给办呗。”
他也不知道我是谁,随便聊了个四五句,我倒是确定他就是孙海兴了。怪不得死活找不见这人呢,就没在国境线内。好家伙,这回不抓他,下回就不知道上哪儿抓他了。
确定是他了,三下五除二我就上了。由于是搞摔跤出身的,我出手快,他也是没准备,毕竟前一秒我俩还老熟人似的聊天儿呢,直接就让我放地下了。放地下之后,一掐脖子,干了,我想起来我并没有铐子,停职呢;解鞋带吧,一扫视,穿的是套脚鞋。咋办?没辙啊,解裤腰带吧,我就把裤腰带给抽出来了。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我长出一口气,这顺利让我长出一口气。但下一秒,不对了,我感觉到了视线,不止一双。也对,孙海兴这样的大哥,出门身边不可能不带几个小弟。我用眼角余光去收集信息,发现旁边儿至少有三四个人准备对我动手。
我一边控制着孙海兴,一边扫视周围的群众。我有一个很好的习惯,不能让背后有人。前面有人没关系,我可以躲、可以跑,可以跟他干,但是后背要有人就不行了。我调转身体,让这仨人处于我视线范围之内。这仨肯定是他小弟,视线交汇我就知道。
我这儿按着他,面对他这些小弟,属于一个人孤军奋战。而且说实话,赢面儿真不大。当时机场有其他人围上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围过来很多人。李晓宇拎着塑料袋也过来了,他脸上是大写的懵逼。
我大喊:“李晓宇,赶紧过来帮忙来!”
李晓宇平时是干嘛的呢?击剑队的教练,搞体育的。
“赶紧,先帮我按人。注意把你枪管好了!”
他也是机灵,“我操!你抓啦!等我叫大部队增援,稳住!”
我配合他:“把他们赶紧叫过来!”
一瞧我们这阵仗,我对面这仨人没敢动不说,都开始撤步了。
这时候我手快,把孙海兴给系上了,就一两分钟的事儿。
紧跟着,机场的巡逻民警也跑过来了。鬼马聪明如李晓宇,跑开就去找机场的巡逻民警了。及时雨啊!讲真,如果他们不赶过来的话,一旦这仨人反应过来,动手抢人,我真就没有办法了。我又不是超级英雄,没三头六臂和以一敌三的本事。
出来机场外面,我那破车正要被拉走,李晓宇条件反射地喊:“别拖!别拖!是我们的车!”
跟着,我们旁边儿一个巡逻民警大喊:“停停停,自己人自己人!”
嘿,好家伙,我真赚了,车帮我拦下来了。我是违章停车。
李晓宇上了驾驶席,探身给我推开后车门,我直接把孙海兴推上了车,并隔着车窗感谢机场的巡警,真诚而又热烈。
“你这他妈什么情况啊?”驶离机场,李晓宇问我,然后他一拍大腿:“干了!强子的书!”
我们一路狂奔到局里,看门大爷见我从车窗里露头,人都懵了:“刘队,您不是停职呢嘛?”
“李大爷,你给夏新亮或者李昱刚打电话,老蔡也行!”
孙海兴脸都黑了,他准熬头疯了——一个停职警察,一个人徒手,把他给抓了。
把孙海兴关进看守室,等老蔡回来的工夫,我把前前后后的情况给夏新亮讲了一下。
夏新亮听我原原本本讲完,五官都错位了,“刘哥,您胆子不是一般大。一没枪二没铐子,徒手抓一个杀人在逃的黑老大回来。您这是给他小弟忽悠了,要没忽悠成呢?把你打成筛子都有可能!”
我呵呵讪笑。说真的,这会儿坐在队里,我回忆当时的情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勇猛。但转脸一想,停职没停职,我也是警察嘛,或者说,干了半辈子警察。既然是警察,抓坏蛋是应该的,看到有机会,几秒钟,你绝对不会放过机会。师父曾训诫我:子承,干咱们这行,一定要知道抓住机会,机会,往往就几秒钟的事儿,错过就永远没有了。
我的血液里,流淌的,就是职业精神,这甚至已经成为了条件反射。我解释不了我的行为,硬要说,就是条件反射。
一个礼拜后,我接到领导电话,我复职了。
坐在领导办公室喝茶,领导是这么说的:我感觉你一直没闲着啊,又是抓连环杀人犯,又是抓在逃黑老大,我都想跟上面申请给你补发工资了。
狠狠挨了一顿弯酸。
但我知道,他为了给我争取复职,不知道得出了多大力气。
捏着手里的警徽,我的内心无比平静。
我想,我注定就得吃这碗饭。
这碗饭即是——穷、累、苦,除了罪犯,一天二十四小时别想见着我人。
我曾经也想,是不是应该换一个部门,争取朝九晚五上下班,给家人更多的陪伴和关爱。但是经过这几年下来,更加坚定我做刑警的决心。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犯罪发生,而我能做的就是亲自上阵,去给我的家人一个更好的世界,我相信他们总有一天能够理解我,我在用这种方式在全心全意的爱着他们。
本故事来源于作者蓝衣新书《一个刑警的日子》
作者蓝衣,北京刑警,从业二十三年,经历了缉毒大队、重案组以及专案组,期间破获案件无数,其中不乏大案重案,并受到过多次国家级荣誉。他将自身经历整理成文,希望给读者呈现一个活生生的刑警形象,这一群体作为国家的执法者,拼尽全力保护着普通人的正常生活,但他们自己的日子里却充满了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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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记录🌈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4-18 00: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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