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之嘆
這幾天因為目睹了身邊年輕生命的夭亡。此無常之慟頗令心思昏憊。似乎諸事皆無興趣。遂宅居在家。打起精神翻揀買來尚未細讀的書冊。
其中有一套俳聖松尾芭蕉的書尤其難得。這三本書是臺灣聯經一七至一八年陸續出版。分別是《奧之細道:芭蕉之奧羽北陸行腳》。《芭蕉百句》和《芭蕉俳文》。都是鄭清茂先生的譯品。尤其難得的是每冊都有鄭先生的簽名。

此前其實已經買過同一版的《奧之細道》。深為鄭先生在譯注此書上花費的心血心力而震撼。看書頁間可稱浩蕩的注釋便可知道。既有時地人事的解釋。亦有古文古詩的出處。更有詩意境界的提煉。又因芭蕉生活的年月大約是中土世界的明清之際。故他的譯文亦用淺顯而幽美的文言去盡力追摹芭蕉詩翁的幽玄之境。
說起來日本人學中國文化這一千多年來。幾乎所有重要或小眾的典籍皆有譯注。而反觀中土。對日本文化推陳出新化易為深的眾多出品卻關注不足。鄭先生這三冊書可算是在虔誠地還債。
這幾日我先讀了《芭蕉俳文》。對俳文俳句的認識。我的底子是知堂的那幾篇文章。反正他說這東西不好譯不能譯。尤其俳句。像中土的五絕卻更清簡更重回味。尤其是讀音也兼具美感。這讓不通日文的人的確感到絕望。對俳句之美最直觀的體認是知堂譯小林一茶的寫蒼蠅的句子:不要打吶。蒼蠅搓他的手。搓他的腳呢。這樣對待身邊微末事物的眼光和態度。真是叫人難忘。

芭蕉的寬和悲憫不讓一茶。今天一翻。正好是他悼念弟子松倉嵐蘭的文章。不禁戚然有感。
“臨終之際之悲。不言可喻。況老母之慟。家人之嘆乎。知交而睦者輾轉聞之。相聚哀之。如喪至親。猶憶睦月間。攜其稚兒之手。來我草庵。乞為此兒取一雅號。觀其眼似有王戎五歲之神彩。故擇戎之一字而名之曰嵐戎。當時見彼喜形於色。猶歷歷在目。生前不親。死後懷之。乃人情之常。況彼與我之誼。如父如子。如手如足。相知相親。敦睦多年者乎。憶其音容。則悲不自勝。而淚濕枕畔。衣袖難乾矣。欲執筆以寄懷思。則才盡詞窮。欲閉口以表哀悼。則胸次鬱塞。無已。唯有憑几而望夕空而已。”
嗚呼。吾欲言而未能言者盡在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