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urity to be rinsed
《罪与罚》与《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有两个纯洁高尚的女人:杜尼亚和卡捷琳娜。陀思妥耶夫斯基写这两个女人都有比较高的身材,美丽的脸孔和身姿,她们的美丽是端庄的,虽然,她们因其高尚的品格而并不倨傲,但都十分高傲,她们的姿态是怀着扶救心的清高。杜尼亚或者卡捷琳娜,其高尚、完美、纯洁、雅致,令她们形同一尊高于常人身材的大理石雕像,是“典范”的人。这两尊雕像相对于真人的成比例放大,而显得高大;又因其高大,而显出相对于他人的俯就姿态。雕像杜尼亚和卡捷琳娜的高尚不仅源于其形态的“典范”,更主要是由纯洁所致。而纯洁的具体形态,令我想到雕像身上反射出来的、平滑不刺眼的白冷圆形高光。
这两个女人于是用这种平滑的大面积柔光,以其高大美丽身姿,以“典范”笼罩低处者,世俗地表现为“牺牲”的姿态。 杜尼亚为了让哥哥有钱继续上学、工作而选择嫁给卢仁,卡捷琳娜则为了替父亲借到四千卢布而独自与卡拉马佐夫交易,并爱上后者与之订婚。杜尼亚和卡捷琳娜都选择了世俗中道德卑劣的男人作为未婚夫,贴近卑劣者以援救处于因经济危机而处于卑劣边缘的亲人。她们通过“下嫁”而牺牲自身,向卑下处俯就,托起接受牺牲者。将牺牲的动作具像化,在牺牲的过程中,高大的雕像顺着倾斜的趋势打横自己,趋向于成为一道杠杆,以自己一端的无限下降撬起另一端的上升。受杜尼亚牺牲的拉斯科尔尼科夫辨识出了妹妹的姿态,他说:“这个女人……她想施恩于人。”
将杜尼亚或者卡捷琳娜简单概括为拯救狂不是我的目的,我在这两个女人身上看到我急需自我清洗的地方,即对纯洁的清洗。如果不是我们——她们这么纯洁,且因纯洁而高尚,则无法受到被比较出来的低——卑琐的吸引,我们将无处可倾斜。俯就的愿望,是为了触底再反弹,是试图获得更夸张的上升,从而抵达更高傲处。而一旦我们不受低的诱惑,我们会因无处可降,而无处可上升。固定之后,则可不再随从诱惑而移动。我渴望通过清洗,抵达不再移动、不再反应的状态。渴望不为所动,既不为崇高,也不为卑琐而动。我要无可钦羡因而不再动摇,于是抵达自身的凝固。
然而,我现在既受崇高诱惑,也更受暴恶的勾引。我总在人的互相逼迫中感到强烈的性吸引力,拉斯科尔尼科夫逼迫索尼娅想到自杀、杜尼亚拔枪对准斯维德里盖洛夫,这都让我觉得充满性刺激。原始的性使新生命诞生,性是反抗生命完结的暴动。我的生命一方面渴望着它的凝固,一方面抵制这种固着,想从中诞生自己的生命。我的生命如同异形的种子,从我的生命中突破出来。这种在两端分裂中试图借一方为宿主培育另一方的欲望,正是如同,纯洁试图扎根向污浊,从中生长出更纯洁;善试图以恶为宿主,从中诞育善。
这令我觉得幼稚。这简直是自作主张的想入非非。唯有纯洁者才有这种幼稚,才有天真的心情去想入非非。不知道纯洁是否意识到,其牺牲、倾斜,是为了更纯洁自我,而利用她所试图拯救的。但绝不可指责纯洁者虚伪或者邪恶,只可说她蒙昧且想入非非。纯洁,如同大理石表面的平滑高光,这乳白色的钝光是不具备穿透之力的,它虽然偶尔反射外界,但不可穿透自身,也不令任何光穿透自身,因而它是不自知、不自照的蒙昧。着迷于自身的纯洁,将停留在蒙昧中。
所以,从纯洁清洗起,直到一个美德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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