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世界（小说）

母鸡说：“你们吃了我的孩子！”她口中的冰霜漫出来，眼光破碎。

我们的牙齿开始变红。

当然，我要说的是另一回事：一亿年前，身材魁伟的帝王黄昏鸟正在海滨的浅水里猎杀。它们杀掉所有的祖先，然后将自己的牙齿揣进口袋。这是一场充满自负的盛宴。那些身披潦草羽毛的兽脚类恐龙嘤嘤嘶吼，大而无当的当权者目无法纪的巡视朝野。于是，圣贤孔子鸟背起写满预言的骨骼，连同自己长长的尾羽一同拖往艳丽的天空……

那时的天空很低，水汽浓重。赵丙仁将自己短小的前肢勉为其难的摆在身后，他在村口的河岸边丈量着自己的气度。“我不需要飞，”赵丙仁自信的露出端庄的牙齿，“人的优势是天生的，就像鸟天生会飞。我就是这样的人。”

正如黄昏鸟并不知道自己正在等待那个黄昏，赵丙仁也不知道他蓬松的羽毛正在越来越干燥的气候中坍缩。他刚刚赢得一场胜利：对付一只狗，一只鹅就足以。

属于那只警察的正义并没有很快到来，就像被帝王黄昏鸟视若无物的那些丑陋的啮齿类动物，“它们就是个错误。甚至连食物都不是。”

警察被打翻在麦地里，它嗷嗷的惨叫着，且退且逃。赵丙仁对眼前这一幕有种志满意得的成就感，他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不自觉的望向更远的田野。他在想，掠食是需要领地的，像他身后这样的烟囱还应该在别处竖起，这是属于他的丛林，他有能力对付那些外地猎犬的追捕。

然而，一亿年过去了，狗的牙齿并没有退化。当孔子鸟将留给子孙的箴言埋进岩层，遗忘终于成为巨大的虚脱。“放弃陆地的王位，天空才是自由。”

王丙仁将手上那只金表撸下来，那只狼甩着尾巴拿走了。王丙仁说，你看，鼠辈！

于是，王丙仁继续将乌亮的油脂从地下吸出来，然后，更多的金表回到他手中。

帝王黄昏鸟开始围捕所有的先王，包括鱼、蛙、鲵，甚至是鳄。“天空也是我的！”黄昏鸟准备昭告天下，纵使巨大的翼龙仍然盘旋于低空。黄昏鸟张开羽翼丰满的前肢，它的胸骨开始膨胀。“你看，这就是未来！”

然而，王丙仁终究还是被猎犬网捕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反击，甚至都谈不上兵变。自然灾害而已。

他的羽毛被薅光，嶙峋的瘦骨寒弱突兀。一夜之间，严冬就来了。

“禽，你偷食了人民的种子。我们的春天会因此而荒芜。”

“是我豢养了你们。我是你们的恩主。”

“气候变了。”

“说好的宿命呢？”

“万事没有必然。”

“可我还是我啊。我算什么？”

“食物而已。”

……

王丙仁回想起那个黄昏：

另一个太阳坠下来。霞光赤红。海啸一般的云彩挥着黑色的旗帜，火烧连营。雷声从地底传来，淹没了心跳和惊恐。

龙和神翼鸟一同跌落。它们在时间的漩涡中越坠越深，理想开始变硬，然后，它们和它们的未来变成待掘的矿藏。

王丙仁被投入地穴。他那身引以为傲的华丽羽毛毫无用处。他感到不可思议，听说就连那些无可匹敌的蜥脚类恐龙也都覆灭了。“它们不过是虚弱的贪食者。”王丙仁想，“我本想寄养它们。”

当然，王丙仁和一部分鸟熬过了黑夜。但在第一缕曙光来临的时候，是那些鼠辈第一个站在了大地上。它们直立起来，身影逐渐伟岸，眼光越来越凶残……

“气候变了！”

2018.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