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张忌《搭子》：看世情无数嵯峨

读张忌的短篇小说集《搭子》，感觉他的文字，就像水滴汇入舒缓的河，情节便是人间的水波。

张忌是浙江人，踏着80后的前奏出生。他写的小说，即有70后的韧性，也有80后的敏锐。张忌出道早，24岁就写小说，就是本书里的那篇《小京》，发表在《钟山》上。故事讲述的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男青年，快要春节了，却执意从家里跑去北京看女朋友。谁知跑进出租房，掀开被子，看见的却是女友鲜血已凝的冰冷尸体。

本书腰封上写着：“《出家》之后，尘世说书人张忌再写我们悲喜交加的生活。”

换句话说，尘世小说写世情。何谓世情？就是人类之间各种各样的情感纠葛。毕飞宇说过，存在是一个人的事，存在感是两个人的事。感受都是以另一个人为参照物的。虽说找凶手重要，但冤屈的灵魂入土为安更重要。张忌便依此把女友的姐夫、大伯来北京如何处理后事描摹了一番。读着读着，你就会发现，死人已死矣，活人却要接着活。生与死本来就是对立的，从生命之初便有了嫌隙。要活人站在死人角度上考虑问题，怎么不可能呢……当大伯说出要去看趟升旗的时候，如果你是读者，你恨上了大伯，那就是不通情理了。

中国写世情最好的作家是张爱玲。把世情这事说得最明白的是明代的钱士升，“往事千端，闲愁万斛，世情无数嵯峨。”尘世情感千变万化，有峰回路转，也有恨意绵长，反正说不清道不明就对了，只说嵯峨。小说的最后，青年迎着太阳，背着女友的骨灰去地铁站，送姐夫和大伯去还乡。骨灰越背越轻，原来是另外两个人在后面象珍宝一样用手帮忙托着。瞬间觉得生命之重与骨灰之轻真是对人生的戏弄。张忌没明说，但聪明的读者肯定懂了。

凭借《小京》，张忌获得了浙江文学之星奖。谁知奖是得了，但笔却停了。因为他发现写小说是件严肃的事，轻慢不得。安静几年，再度出手，陆续写了《搭子》、《胖大海》、《沉香》、《远房表哥》等多部作品。其中八部收录在本书里。

张忌在小说里爱写“对手戏”。比如《搭子》里的亚飞，就是一个靠打麻将做局挣生活费的女子，却辗转于女搭子小美和男搭子老陈的情感波折之间。小美有了男友就弃亚飞而去，亚飞偶然与老陈结成了搭子。小美被人设局骗了。亚飞为了救小美，决定委身于老陈。兜兜转转之后，亚飞发现自己被困在了局里。虽说人生如戏，可戏都是自己作的。张忌一定深谙此理。否则，怎么会写出一个冰雪聪明，内心玲珑剔透的亚飞，又怎么能在结尾说，“她觉得自己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累过。”仔细咂摸亚飞这个人物，一不小心，会以为王安忆《长恨歌》里的王琦瑶穿越了。

写小说，难得有张忌这种不灌水的作家。所有文本都很缜密，笔力匀称，看似故事没有高潮，但每段白描下去，都有余音，没有废笔，读起来舒服极了。

for 《晶报》 （转载务必豆邮联系）

搭子

7.4

张忌 / 2018 / 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