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营
威海作为海防城市,有许多驻军。年头儿久了,换防的撤销的调整的,剩下了不少老兵营。我知道一个“老兵营饭庄”,在荣成市埠柳镇的山里,它的客房号还是“一连一班”、“一连二班”、“一连三班”……
今天自己开车乱逛,看到一个房子上有“扎根山沟,献身海防”的字样,以为是当年知青遗址,后来又看到生锈的大铁门上有张A4纸,上书“军事重地,闲人免进”,才知道是个老兵营。
兵营不知废弃了多少年,屋后军用国防电缆原来是通进去的,现在被割断,垂在树上。大门左手边一溜儿住人的房子,右手边墙上有好几处“请消毒”的提示。不知是饲养畜禽的地方还是生产车间。
院子进不去,几株高大乔木舒展生长,都有合抱粗细。榆树、洋槐树、法桐、泡桐、杨树,榆树钱儿落得到处都是,尚未萌发,不过院落处处是小榆树和青年榆树,足见榆树繁殖力强。泡桐紫花满树,每年不见它就不算春天。两株长在一起的杨树,一株白杨,一株小叶杨。法桐树形高大优美,圆满可爱。洋槐树的花穗才一两寸长,得五月中旬才开得漫山皆白,沟沟坎坎都是香气呢。
房顶破得见天。一铺炕,炕前一盘锅灶,锅灶到门口迤逦着半旧的几双鞋子,有解放鞋,也有回力鞋,还有篮球鞋,看着心惊,仿佛主人随时回来,也仿佛大变故袭来,人在无防备间逃离。
站在墙外,久久拿不动步子。想象曾有过的生活,住在房子里的人也有过很开心的时候吧?他们只是当寻常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不曾想过今日破败吧?他们到哪里去了呢?山沟的风雨可曾入梦?还是轻描淡写地忘却,跟你我一样?
很难解释为什么喜欢废园,空营,坍塌的村庄。在曾经的时空里,有过生死之类的大事,也有过寻常日子。摩想曾经的爱恨欢欣,成就许多历史推演,演绎许多故事新篇。也许全不是那么回事,也许碰巧相似,今人在乎,空营它不在乎了。
但树还在,它生发繁衍,年年不息。人走了就空了么?不见得。于树,是自由,是同样的岁月,春去冬来的轮回。人一生最好的时光“扎根”在山沟里,树它什么都看见,却什么也不记得。它傲慢到不屑记得,也宽厚到不去记得。太短暂啦,白驹过隙,几个秋冬而已。
空营在此,树木在此,我在乎它们所不在乎的东西,并感受到了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