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生活之“老旧”【音乐篇】


刚到住处,P把一捧巧克力放到厨房。笑说,抱歉,这是一个老旧的妈妈的圣诞节传统哦。“Old fashioned”,真是个有点可爱的词。
《似水年华》里,英要走了,她坐在地板上把红酒喝到天亮,然后打电话给文,说有一个小礼物要送他。是一张CD,电影《钢琴课》的原声。音乐的基调贯穿了整个剧,或许也贯穿了一生。不知该怎么说的话,说不出的话,都请音乐代劳了。那个时代的人还可以有CD可以作为礼物,真幸福。若是当下,你送一张唱片,对方许会说,浪费钱了吧,youtube虾米上不是可以听么,或者,没有CD机,都在手机上听了。
圣诞节在柏林,好像音乐总是如影随形。I奶奶的礼物中有一张钢琴CD,以至于每每听,总会想起这个特别可爱的老人家,以及一起度过的充满笑声的的冬天;J叔工作之余,就练习贝斯和吉他,有时晚间回来,看到他抱着吉他轻声地弹,就会觉得特别美好。他家不大,客厅就是音乐(乐队)工作室,俩柜子里全是黑胶唱片和CD,以至于聊着聊着,他就会取出一张唱片,音乐升起来,话题不自觉转到音乐和唱片上,乐队如何特别,贝斯如何棒,以及唱片背后的故事。一张唱片牵引出两张,三张,四张……关于音乐的话题便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我不懂,就坐在那里笑着安静地听;手提或者手机,阳总选容量大的那一个,因为每次“搬家”,都有几十上百专辑等待安放呢,每每不同的心情境遇,我们说,放点音乐吧,他总能选出恰到好处的一张。每一张CD背后,也都是故事和回忆,“John Butler是爸爸告诉我的,结果成了我最爱的乐队之一,他的Live超棒。”“那张是妈妈分享的,这是她最喜欢的乐队,然而我爸很嫌弃这种音乐,有一天……哈哈哈。”于是CD成了一个个光阴的故事;柏林爱乐新年音乐会的票价不菲,可是大家都很支持,回来之后,话题延续了很久,从指挥到音乐风格,到耗时十年新落成的汉堡新音乐厅Elbphilharmonie。
音乐之于我之少时,好像很少是用来欣赏的。从小不离身的MP3,像个大熔炉,里头挤着古今中外南北的曲,莫扎特的《安魂曲》下一首或许是神秘园,要不就来首歌剧魅影吧。每当有人问,喜欢什么样的音乐,“恩……都听,都还可以……看情况吧。”其实对音乐本身,是没有任何赏鉴的,唱腔如何的好,低音吉他如何的好,根本没有用心听过,不过是借了歌的酒,浇着少年时代的思罢了。
仙林念书时候,喜欢随身带着大耳机。那时已经受了爱乐人的影响,开始认同耳机是生活品质的一部分,也是对音乐的尊重。倘若说起这个solo如何好,那段吉他如何棒,我是一脸茫然的,于是开始坐下来认真地听。夜间下了图书馆,我常坐在湖边,山丘,或者床上,戴着耳机只听音乐。或独处,或分享。直到今天,都可以很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所有认真活过的情景,都不容易忘记。然而在图书馆读书的日子,大部分还是在音乐的陪伴下度过的。我那爱乐人很难理解这种方式——听音乐就是听音乐,听音乐怎么可以同时做其他事情呢。现在的我,也开始在生活里践行这样的态度,吃饭吃饭,睡觉睡觉,闻乐闻乐。当然,旅行行车,或是做个饭聊个天,音乐作为一种氛围,也是很美好的。

到了纳米因出行需要,最终家里来了个大家伙。“车里没有插孔,把我的CD拿过来就好了。”“要CD做什麼?”我觉得CD是很久远的过去了。然而,某天,当一张光盘送进去——记得那天正好还乡——摇滚弥荡在车间,车跑在风一样的自然里,四周是辽阔的大高原,心情轻快得好像要飞起来。我瞬间就明白了。
天天听外文,某日一想,何不自己也试着刻录刻录?磁盘写完了哐地一声弹出,还是温热的,拿到有种很欣喜的感觉,像是一种诞生,期待着送进播放器里听听看。那天在Isabel家,朋友们小聚甚欢,别时天色已迟,那是我第一次一人夜间行车,未免有些忐忑,陪伴我的是自己制作的第一张Eason的歌集,车驶入夜色,消失在黑夜里,熟悉的旋律回荡在车内的小空间,好像整个世界都消融了,只剩下“我”和Eason的声音。于是“我已经相信,有些人我永远不必等,所以我明白,在灯火阑珊处为什么会哭”这样的歌词莫名在脑海里回旋了好几天。陈医生的歌,总是再适合夜晚不过的。
执意在家里不安WiFi,也算是另一种老旧吧。因为觉得白日里与这个世界的交道打的实在是够了,日落而息,需要一点疏离的空间。温都的好,也在于可以充分享受夜晚的宁静,没有那么多充满倦意的夜生活,慢慢的,iTunes里的专辑多了起来,一张张CD听来,就好像一本本书读去。
而现代社会,手机自然是最神通的,什么都可以,却也失却了精神。倘若看到照片里谁拿着手机或在看手机,画面感再美,美感也会在心中直降到零。换作从前,手上拿的是书,信,花,是CD机,或就出神,什么也不拿。那种专注一事的感觉,本身就充满了吸引与美感。而音乐的承载,也从沉重的唱盘机逐渐过渡到了无所不能的智能机上。然而,把黑胶唱片小心翼翼从封套中取出,又小心翼翼地放上唱盘机的动作;按下按钮,听磁带开始转动的声音,以及“哈,我想起一张CD,妳等等,我拿给妳,妳一定会喜欢的”那种等待和跑去找CD的过程,如同交响毕了掌声之前的静默,都是音乐延伸的一部分,也是生活里充满喜悦的一部分。就好像妳在二手书店音像店消磨一个下午,眼睛扫来扫去,停停走走,那种慵懒舒服又有点累了的感觉,不是盯着豆瓣虾米刷一个下午可以比拟的。CD唱片,或许和纸质书是一个道理吧,我们的身体也都参与进去了。
前日和S君分享一个叫捌零音乐的网站,以及花了一百大洋买的可下载无损品质CD的账号。S玩笑我是“有钱人”,并说大约用不到吧。我想了想,笑笑,好像也是哦。只是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很多想法就慢慢变了。
听Anne-Sophie Mutter的门德尔松,便会记起某日音乐会,打动我的首席小提的惊艳演奏。起因是听完音乐会之后余音绕梁,嫌不过瘾,回家又听了Sophie Mutter的在莱比锡音乐会的演出。没想到一次农场聚会碰到了他和夫人,另一场音乐会又碰到了他, 他的意大利气质和接地气的幽默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家之后成了朋友,他的专辑自然也要支持!
这些CD又像是一张张影片。我们在艺术与情感的造诣里体会渐深;又抽离出来,不动声色地回望着名为记忆的电影。

上周六Green Market开放,来自德国的两位音乐家回到了纳米演出。我在集市,买好蔬菜,一边跟朋友吃早餐,一边听他们拉着手风琴唱歌,那种自然的陶醉和开朗,伴着夏日早晨送来清凉的风,实在是新一年很好的开始。而他们的朋友们,碰到自然打个招呼,看到篮子里的CD,就自然地支持。是的,对美好存在的支持本身,就是意义。利益至上的世界走得有点快,所以需要一些简单快乐的傻子,能和这些可爱的“傻子”们为伍,在物质的价值观上另辟一人情温暖之价值观,我真是要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