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燕 子
    燕子来时新社，
    梨花落后清明。
    
    好久没有看见燕子，偶尔一见，心中不由荡起一缕情感的涟漪。
    6月12日下午2时，A大学210教室。我正在上课，讲读川端康成的名作《伊豆的舞女》。
   连排的大玻璃窗外，远方绿树渺渺，天上白云丝丝。一群燕子交织飞舞，互相追逐，嬉戏，不时传来阵阵呢喃的鸣声。不料，一只燕子突然闯入一扇敞开的玻璃窗内，立即又想从另外的窗户飞出去，但那些窗户都严严地关闭着，燕子东飞西闯，脑袋撞在硬邦邦的玻璃上，吧嗒吧嗒地响。同学们都在为这只燕子捏一把汗，“赶快把窗户打开！”有人说。于是，一扇扇窗户打开了，燕子照旧东一头西一头胡乱撞击，就是寻不到敞开的那几扇窗户。
  “小脑袋会撞出血来的呀。”一个男孩子焦急地说。
  “唉呀，它这样会撞死的啊！”一个女孩子更加担心。
   大家议论纷纷，但眼睁睁望着那只气急败坏的倒霉的燕子，谁都不敢接近它，只是徒然叹息。
    不一会儿，燕子终于累了，一头栽到一个墙角里，好半天都不动弹。大家“哇”地围了过去，但谁也不敢伸出手去，怕被这只天外来客叨伤。
   “燕子是不咬人的。”
    我走下讲坛，踱到屋角里，俯首一看，只见那似乎是今年刚刚离巢的乳燕，一身油亮而细密的黑毛，嘴角边的微黄尚未褪尽。它俯伏在地板上，胸脯一鼓一翕地喘息着。小燕子又惊又吓，看样子已经疲惫不堪了。
    我小心翼翼将它捧在手心里，仿佛捧起我的整个童年。我真想就这么一直捧持下去。燕子似乎睡着了，丝毫没有觉察什么。当我将手臂伸出窗外时，这只“睡着”的乳燕，“扑楞”一声展开双翅，箭一般迅即飞向蓝天。
    男女同学一齐欢呼。
    同这只燕子的邂逅，把我引入儿时的回忆。那时候，谁家没有燕子居住呢？阴历五月，人们忙于割麦，打场，燕子忙于筑巢，育雏。堂屋的门框上方留下一段空当儿，那叫“燕路”，即使下地干活儿锁了门，燕子也不会受阻，照样飞进飞出。中午回家歇晌，躺在床上松松腿脚儿，看燕子夫妇出外打食，你来我往，而那些窝中的幼雏们，一听到老燕子飞进来的羽翅声，就叽叽喳喳乱叫一阵，伸长脖颈等着父母将虫儿、小鱼送进自己嘴里。燕子喂食，对于幼小的我来说，是一道永远看不厌的风景。
    这样的时代一去就是半个多世纪。
如今，再次看到童年时代的密友，并得以亲手抚摸一下可爱的小生灵的黑羽，将它送回白云蓝天。这是今年最大的乐事！
    夜晚，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其实，近年来，我和燕子还是有过好几次感情上的牵连的。
几年前，在我经常过往的一处“巴士停”站棚里，一对燕子将巢筑在横梁上，整个夏天燕子都在那里栖息，繁衍儿女。直到秋凉时节，才携家南迁。当我看到“燕去巢空”那一天，心头猝然掠过一丝悲凉。
    去年，我在校门口发现砖墙上粘着一个燕巢，地面撒着淋漓的燕粪。好心的事务员们以及几位负责打扫卫生的老太太，不但没有嫌弃它们，还专门关闭一扇玻璃门加意保护，地上摆了纸箱子承接燕粪……
    还有一次，一只燕子飞入五楼的楼道，上下穿梭，总么也飞不出去，天黑之后不知去向。翌日一早问事务局菅君，据他说，那只燕子在楼下洗手间宿了一夜，天刚黎明就从大门飞走了。我听了，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自然也想起了儿时读过的关于燕子的诗文：
燕燕于飞。
——《诗经》
翩翩堂前燕，
冬藏夏来见，
兄弟两三人，
离别在他县。
——汉乐府
细雨鱼儿出，
微风燕子斜。
——杜甫
生生燕语明如剪，
呖呖莺歌溜的圆。
——《牡丹亭》
……
我思念那只可爱的小燕子，你如今在哪里？
能不能再飞回来一次，让我好好看看你呢？
燕子的回忆是无尽的。那些小精灵属于已逝的时代。
6月12日，永远难忘的一天。
                          2015-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