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信箱#4#如何面对喝大了的导师

本日志采用猫头鹰信箱收到的案例 （已获得当事人许可）

great grey owl：

您好呀！

猫头鹰邮箱真是一个好主意！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给谁说，该怎么说，就在这里告诉你吧！

我是一个学生物的本科学生，夏天的时候有机会跟着导师去野外做环境调查，我和我的导师负责动物的部分，一起去的还有一个博士生姐姐和她的导师，他们负责植物部分。

做调查的时候全程都有当地林业局的工作人员陪同，每天晚上都会和林业局工作人员一起吃饭，饭桌上老师们会和工作人员喝点酒，我和学姐都不喝白酒。可是老师会说“哪有做林业工作不喝酒的”“你们现在出来就没人把你们当学生了”让我们去敬酒，勤快点去给别人倒酒。因为学姐之前研究生时候喝酒喝出问题过，所以她很坚决的都没有碰，我和老师说我从来没有喝过酒，老师说就喝一点没关系。所以有人来敬酒的话我都会喝一点，很不喜欢这样。

后来回到住地方，我和学姐一间屋子，两个老师一人一个房间。刚回去没多久学姐的导师就叫她去送材料，因为老师喝了酒所以学姐很担心。我就陪她一起去了。老师开了门之后学姐站在门外把材料递给他，老师说“你站那么远干嘛，进来说”就要把她往屋子里拉，然后我抓住门说老师我和学姐还要回去整理数据呢。他才看到我，然后我和学姐就回屋了。

过了没多久老师又给学姐打电话说让她去定下次出差的火车票，我又和她一起进了老师的房间，老师一个人住标准间，我俩进去之后坐在了他没动过的床上，学姐拿手机订票，老师拉椅子坐在我俩对面跟她说出差的事情，之后因为要确认身份证什么的，他就凑过来了，然后就把手放在我大腿上了，手指尖真的很靠近大腿根部，他还下意识的向前挪动手掌。

我很害怕，不停往后缩，后来假装接电话站起来走开。等我再坐回去的时候，老师的手在学姐腿上。我悄悄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他看我回来了，就凑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没有别的动作，就是抓着我的手，让我使劲握握他“看看你劲有多大”

后来我把手抽出来，站起来，学姐订完票我们就回房间了。

第二天去做调查的时候，老师唯一一句提到房间里的事情就是“我昨晚是不是喝大了啊”

我和学姐也说这件事情，她跟我说，喝酒之后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所以她才坚决不喝酒，她也很担心，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和这个导师念博士。

这个老师，平时看起来是很好的，很专业，和我也聊其他学习生活上的事情，挺随和的一个人。而且那天晚上，他做的事情真的很恶心。

我把老师强迫我们喝酒的事情告诉朋友，大家除了“这就是社会”之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事情。但是在老师房间里的事情我谁都没有说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想让家人担心，因为我妈妈在我大三第一次和老师出去做调查的时候就提醒过我保护自己，我有这样的意识，可是遇到事情了还是会慌张不知所措。

因为最近好莱坞性侵的事情曝光很多女明星出来发生说她们也碰到这样的事情，看到新闻我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不再第一时间站出来，可以保护更多的女性”，但之后就想到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以没有造成什么实际上的伤害为借口不想再去回想这件事也没有说出去，但是如果我这样的行为，会让以后更多的学生遭受这种糟糕的经历，我是不是也要负责任呢。

随信附上的附件是那天偷拍的照片，我看到还是会觉得恶心难受。所以发给你之后大概就会从手机里删掉了。

我该怎么做正确的事情呢

期待您的回信啊

来自豆瓣的 Annie

Hi Annie,

谢谢你的来信！我很理解你的困惑，特别是感受到在性骚扰事件里自己的道德责任：我们看到过无数案例表明，总是有一个人发声了才会有其他人敢于发声，但我们永远不知道谁会做第一个发声的人，而沉默可能会带来更多受害的案例。这确实是个两难的选择，你不是一个人，也不要过于苛责自己。

该怎么做正确的事情呢？目前关于这个老师的信息就只有1 他在酒后骚扰过你们一次 2 关于他的作风，你们没有别的信息（不知道是否还存在别的受害者）。

现在我们做最好的假设，就是说，老师还是个好人，真的是酒后失态了，而你们平时跟他有比较好的私人关系和比较顺畅的沟通。那么理想的选择可能是，在第二天老师问“我昨天是不是喝太多了”的时候，严肃认真地告诉他，他做了哪些事情让你们很失望，很不喜欢，你们可以原谅他，前提是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要发生。假设老师是个好人，他会很诚恳地道歉，可能你们以后的关系会有点别扭，或者你们不会再继续师徒关系，但这至少保证你不会再经历这样的危险。

以上假设完全是基于“完美世界”的设定，也就是老师是个好人，他的行为完完全全是酒精导致的异常状态，他会对自己的失态感到歉意。

但我们知道现实往往不是这样。现实往往是有人把“酒后失态”做借口来为自己的行为脱责，即使不是完全蓄意而为（从劝酒开始就在打你的主意），也往往是给自己的行为放开了闸门（反正我劝酒没有什么错，真出了什么事情也是酒的错）。我对老师的动机不乐观。

所以我们可能遭遇的另一种情景是，老师拒不承认，并且咬定是你们想太多，而且在以后的教学指导里面有意打压或者疏远你们，压缩你们的空间。这是我们担心害怕的情况，这也是绝大多数没有造成严重伤害的性骚扰受害者最终选择沉默的原因。我们不处于权力优势的一端，我们受害的事实很可能被对方利用成为污蔑我们的言辞。

反正没有严重的后果，不要提起这件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反正关于对方也没有更多负面信息，或许这真是一次意外，永远不会再发生，就让它烂在肚子里，这是最容易的选择，不是吗？

不一定。这件事情是夏天发生的，但你现在想起来时还是觉得恶心纠结。这件事对你的伤害并没有过去。那个晚上感觉被老师背叛、被权力高位者利用的感觉，并没有过去。你还担心自己的沉默是不是会导致更多受害者：真的有可能，因为受害者都在暗处，看不到彼此，而特权者的权力就是靠受害者的沉默扩张的。

现在看来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因为即使是想跟老师讲明态度，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也很难开口。我的建议是保持沉默，但如果今后有其他人站出来，那时要补上自己的声援。

至于如何做正确的选择，如果再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我没有明确的建议，只能说说我的想法。我觉得需要估量两种选择的成本。比如如果你处在极端经济困境，丢掉工作就会挨饿，那可能不得不沉默。但另一方面，在一个老板会骚扰员工的烂公司里干下去可能不是长久之计，老板有选择，你也有。发声可能会有坏结果，但沉默就一定有好结果吗？这个沉默很可能被对方当成“默认吃瘪”或者“无所谓这种事情”，而在今后带来更危险的情景。在有相对有利的证人和证据的情况下（你们是两个人，而且有照片），表明态度，做适当的威慑，可能是有效的。但也考虑到自己的承受能力，跟老师的关系以及谈判的能力：你能否承受这个心理压力？如果发声会让自己陷入极端的压力和不稳定里，那么还是先考虑保全自己。跟可以信任的朋友讲这件事，倾诉，分担压力，成长。惊慌失措和沉默都是正常的，不要苛责自己。

在要不要报考这个老师的博士这个问题上，我的建议是不要。从自身利益出发，把受到伤害的可能降到最小。

祝好！

great grey owl

本文开放讨论，建议从自己的经验出发讨论。禁止去审判、羞辱他人的经验，严禁人身攻击，违者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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