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貌与花相斗艳

      踏青时节，金明园广开一月，城中男女皆来游玩，阮星玉亦挑了个得闲的日子带女儿去。此朝即令富贵人家，男女大防也远不如前朝严格，她们前后几个粗实婆子围着，贴身小环伺候着，阿罗不过戴顶及肩帷帽而已。却不专心看景，只兴高采烈跟妈妈夸说：“长兄早起说给我听的谜语，我方才在马车上猜出好几个！都是寻常吃的果子，当真有趣得很。”
      她爱这些。兄长在外听了新奇酒令、出色谜语总记得回来转述给她，由得她茶饭不思地琢磨，琢磨出来了就找妈妈炫耀。
      “‘黄鸟避人穿竹去’，黄鸟是山莺，山莺避人为“逃”，定是‘山樱桃’；‘芰荷翻雨浴鸳鸯’，这个更好猜，雨水淋湿鸳鸯可不正为‘水林檎’？倒是‘云迢迢良夜惜分飞’这句嘛——”
      “啊呀小娘子……”一旁的乳母虽听不大懂，“鸳鸯”是明白的，看她在外面还谈得津津有味，总有那么点不成体统。阮星玉却温和地道：“心思灵巧是好事，由她。”阿罗越发笑眼弯弯，浑不觉妈妈的眼神飘忽了出去。
      她们在浮翠潭僻处曲折缓行，转过山石正一面木香繁盛的山墙，阮星玉注目片刻后默然，小环婆子鸦雀无声，阿罗犹豫盘算最后一句到底是不是梨，一时只听得树间鸟鸣，都没在意近处水岸石矶上立的两人。
      女孩儿正在咬手指——这里僻静，刚才那段话听得一清二楚，前月她办事时恰好也听过这几个谜，根本猜不出，谁想到今天遇见这桩！啊呀最后一个怎么不说了呢？
      忍不住回头看，一看就惊艳。侧身玉立的妇人正转过脸来，荣光娇艳精致，与旁侧那株垂丝海棠真是人面花容交相辉映。她看得入神忘了礼数，乳母很快发觉，一步挡在阮星玉面前急声说了什么。
      老五转身跟她说话才发觉不对，赶快去拉她衣袖低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边阮星玉也看了过来。正见她“哎呦”着捂了唇，慌慌侧过去，留了点讪讪笑影，穿着是个小妇人却似比阿罗也大不了多少；旁边俊秀郎君一派书卷气，埋怨地“你呀——”一声，还是笑着亲昵地抚了抚她发顶。两人穿扮、气度都是大家风范，见之便生好感，她不觉也翘了嘴角，和声跟乳母道：“无妨的。”
      阿罗这会儿打定了主意，扬声叫道：“妈妈！‘云迢迢良夜惜分飞’解作青消梨不错吧？良夜能说得上是清宵……”
      她也亲昵地抚了女儿发顶，一众重又向前行去。女孩儿又在咬手指，红着脸笑，最后还是老实地低声说：
     “好五哥，我知错了。”
      老五失笑着连声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