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板凳就撑起二十二年的粉铺,有我们记忆中的老长沙味道
凌晨四点钟的长沙,天未亮,巷子依然漆黑,人们还在熟睡中,这时候的学宫街已经热闹起来。
择菜洗菜的菜贩,烧猪皮剁排骨的肉贩,从批发市场进回来水果的堂客们正忙着给手里的苹果一一个套塑料网套,包子铺、油炸货、米铺也在不大的店面里忙碌地穿梭着。

在这一线路热闹喧天的菜摊子中,有一家略有些破旧的粉铺亮起了灯。
生煤火、煨肉汤、炒码子、蒸肉饼、切青葱,老板颜爹忙碌地穿梭在灶台前。

“5点10前要做好所有的准备,因为就有客人来呷米粉。长沙的老口子精神足,起得早,眼睛一睁开就要呷家伙。”

占地面积不到40平米,地面的卫生就像学宫街里的荷花池菜市场,有点邋遢。
你抬头一看,墙壁几处还脱了漆,就连下粉炒码子的灶台都与其他粉店不同,两个煤火炉子,架着两口大锅,一个用来烧水煮筷子消毒,一个炒完了码子就蒸肉饼蛋。

粉铺里只看得见到两张桌子,门外摆着各式各样的板凳,都破了相,烂的烂,旧的旧。
你绝对猜不到这家粉铺就是有了这些桌椅板凳,才容得下每个食客在此嗦粉、打港。
据说,粉铺里的那两张桌子,还是常年四季在颜爹这里吃粉的客人自己搬得来的,喊是为了呷粉方便。

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这样的苍蝇小馆,又藏身于深巷里,从开业到现在一共二十二年有余,还客源爆棚,自然有它独当一面的魅力。
千万不要淡看了这家粉铺,内子多得很,颜爹和它在学宫街是“名声哥”和“名声店”。

“最开始,我是卖槟榔的,自己开了一家不大不细的槟榔园,叫世超槟榔园。年轻不懂事,心又冇定性,我切的槟榔味道好,一时之间在这里名声大噪。赚了钱又不晓得要细水长流,都花掉了,再加上自己爱玩也没有细心去打理槟榔园的生意,市面上又出现了很多品种的槟榔便由此衰败了。但人要活,嘴要呷,我的性格受不得别个调摆,只好转行开了家粉铺。”

学宫街这一线的门面,都是当年中国银行的员工宿舍,后来又变成了一个个小门面,成为了菜贩子的菜摊子。900块钱一个月的租金,让颜爹的粉铺在此扎根了二十二年。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
受不得约束的颜爹,从未拜师学艺,就连米粉的码子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起初,他把几家自己常去的粉铺里的码子挨个吃了个遍,然后进行反反复复地筛选,最终调试出了长沙人最喜欢的三种口味:烟笋、牛腩和肉饼蒸蛋。

“呷过这个嘛?新社会喊料理,旧社会喊凉拌,其实都是一扎妈妈生的。在我这里送了好多年青葱的师傅,关系很好,他经常把一些剩下的香菜头、萝卜和黄瓜送给我。我人勤快啵,你们也就有了口福。另外,来我这里呷粉的客人,还冲着我做的水煎辣椒来的。每个长沙人在细时候都呷过这道菜,现在冇得人做了。”

粉铺里的两大特色,一是颜爹做的凉拌菜,二是颜爹炒的水煎辣椒。
据说,这个水煎辣椒是采购长沙的圆辣椒作为食材,鉴于烧辣椒和蒸辣椒之间,是长沙最原始的烹饪手法。用筷子夹起一块辣椒,放在嘴巴里,嫩嫩的质感,脆脆的辣劲,瞬间让人醒了瞌睡。

只租用了一个门面的颜爹,除了灶台是自己弄的以外,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邻里邻舍和食客送的。没有一块醒目的招牌,也没有做过任何宣传,全靠食客们的口碑相传。

手脚麻利,动作迅速,一碗米粉从调料到煮粉再到出品,不超过两分钟。眼疾手快,看事做事,稍有空闲,颜爹立马收拾碗筷,要腾出板凳迎接下一批食客。
整个粉铺,从开门到关板子,都是颜爹一个人。不送不留,要呷自己来,只做面条和米粉,其他的口味和品种,颜爹懒的搞,在他眼中做好自己拿手的几个码子便就足够了。

5点半开门迎客,8点左右就关了板子,平均7块钱一碗的米粉,一天可卖到600块钱的营业额,这相当于两小时内能卖出90多碗米粉,也就是说每1.5分钟就要进一位客人呷粉。

炒得喷香的牛腩,嚼劲十足;煨得鲜嫩多汁的烟笋;蒸得有滋有味的肉饼蒸蛋,所有的码子,都盖在了粉的里面,颜爹说这样更入味。
这里的碗也和其他粉铺不一样,深口的搪瓷碗,端起来轻盈方便,而钵子碗,最适合冬天来盛米粉,保温效果特别好。
要是碰上昨天晚上打牌赢了钱的颜爹,他心情一好,盛粉的时候,还会额外送你两筷子刚刚煨好的烟笋哩。


7点半到8点钟,是粉铺的高峰期。虽是客流不息,但颜爹晓得哪个是什么码子,哪个要重挑还是免葱,他心里一清二楚。没有人打下手,客人多的时候就要有自觉性,自己找钱、端粉、拿蒸锅里热气腾腾的肉饼蒸蛋。

“正常经营是8点半关板子,生意好8点就关了板子。我想得通,做死累死也就多两百块钱,人活这把年纪要懂得知足常乐。长沙有句俗话:“铜是铜,铁是铁,我又不是乡里别”米粉下完了,码子卖光了,我板子一关就拜拜,自己去烈士公园散散步,下午和朋友打打牌,晚上帮女儿带带孙,几多舒服咯。”

为人侠义、正直豪爽的颜爹,从未想过传承这件事情。
在他眼中的粉铺,只是一个维持生活来源的饭碗和锻炼身体的好事情而已。
女儿已嫁人,一来呷不得苦,二又拉不下面子;郎崽子有自己的事业单位,越发不得来接手。颜爹自己也想得开,趁着身体还硬朗,多做几年,不给儿女们造成太大的负担。
另外,收徒弟传手艺,粉铺还在这里,味道可以由徒弟们一一带走,传承到五湖四海去。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深巷小店,让生活在快节奏都市里的我们,能在早餐的这个时间段里,熟悉附近的邻里邻舍。
在板凳之间,在一碗米粉中,更亲密地结交街道上的朋友。更是在不知不觉中,早餐便成为了我们对小巷子的了解与熟悉的渠道,而居住在小巷子里的人们也通过手中这一碗米粉,了解到彼此的生活信息、工作职位。

想起了曾经有位记者为某米粉店写过一首打油诗,我想改了里面几个字:“学宫街里雨蒙蒙,走马行车味最浓。都说颜爹粉好呷,青葱之上辣椒红。”
40年前,颜爹是位切槟榔的大师傅;40年后,又摇身一变,成了开米粉的私人老板。行行出状元,玩得傲的颜爹在“呷”这个上面琢磨出了自己的口味,22年如一日,也做出了自己的传承文化。

八点过一刻,颜爹已经麻利地捡完了场,刚把卷闸门拉下。
一个穿着睡衣的长沙满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有点焦虑又有点生气说道:“跟你港哒给我留一碗啦。”
颜爹望了望他,撇淡地丢了一句:“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这里的规矩,给你留?我还送到你口里克哩。明天早点起来,莫睡懒觉。米粉今天冇呷到,冇关系啦,至少你现在可以到隔壁的菜市场买把小菜、割斤把子猪肉回克搞中饭呷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