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死

坐飞机时总会想在天上失联的这几个小时会不会是人生的最后一段。如果事故发生，该是如何发生的。理性上知道飞机是事故率最低的交通工具。但理性抵不过感觉和恐惧。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飞机解体时的场景。记得马航失联的客机。记得飞行员锁上驾驶舱最后撞上山头的客机。记得被导弹击落的客机。碎成一片一片的飞机和散落一地的人。

五月份回国的那天，刚好赶上北京有大风，飞机降落前的半个小时可谓非常惊险刺激，感受了七八次爽快的自由落体，体会到了体内肾上腺素的存在。坐在我身旁那个沉默稳重的大哥最后也面色铁青地抓紧了前座。后来在出租车上，司机侃大山说，今天这风不得了啊，市内刮倒好几棵树！还砸到了一辆车！不知道死了几个人！我缩在后座上还是天旋地转，惊魂未定。

好在我的生活，一年也做不了几次飞机。而且自己还算是相对理性的人，会用“飞机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来安慰自己。但坐车又不一样。更日常的交通工具反而是事故率更高的。

坐在车里，每一次感到车在突然加速，感到司机的心不在焉，脑子里都会迅速把车祸场景过一遍。后方的车子突然变道超车，我会马上联想到两车相撞，玻璃破碎，巨大的撞击力，血肉横飞。

老这么想不是有病吗？大概真是有病吧。身边发生过相当多起致死致伤的事故后，我这种本来内心就比较脆弱的人就更脆弱了。我有一个隔很远的表亲就是这么死的。夜里行车，司机疲劳驾驶，他坐在副驾驶上，车子高速超车时跟侧边的货车相撞，当时就半个头没了。他才20岁的女儿坐在后座上目睹了他送命的经过，那姑娘自己也严重骨折。他的儿子在睡梦中撞破了头，昏迷了二十多天，最后捡回一条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我记得去看望他家时，他妻子那种无望的眼神，黑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光亮。

我爸在我上小学的时候也出过一次比较严重的车祸，同样是司机疲劳驾驶，我爸坐在副驾上，发现即将撞击时他死死用手顶在车上，抗住了大部分冲击力。90年代副驾座没有人系安全带，他当时神志清醒，发现了危险并及时反应，那大概是他没有被甩出车而送命的唯一原因。我在医院见到他时已经是第二天，他有一处骨折，多处组织挫伤和皮肤擦伤，头发里还是满是没有清理干净的汽车玻璃碎片。后座上的两个人因为撞击时毫无防备，都有多处严重骨折，伤势更重。在医院里躺了两个多月。

高中时的事情我记得的很少，但有一次印象深刻。一个平时不怎么聊天的同学，有天进了教室像丢了魂一样一直抖。我问怎么了。她说刚刚上学的路上遇到车祸了。一个开得并不很快的卡车撞上了路口骑自行车的人。那个人直接飞出去了。她强调到，人直接飞出去了。她没敢看那个飞出去的人到底怎么样了，但她一直在想人怎么会飞出去呢？那天她两眼无神地重复着这个问题。只是撞了一下，人怎么会飞出去呢？

就是会飞出去啊。60码的速度就是妥妥能把人撞飞。我们真是速度挺快而不自知吧。人在真正经历事故之前都很难感受到30码也是能造成危险的速度。我的堂姐夫，一年前骑着电瓶车以二三十码的速度与对面另一个低速行驶的电瓶车剐蹭，撞到了膝盖。姐夫很憨，觉得膝盖有点疼，应该没什么要紧，加上赶着上班，就挥挥手让人走了，自己再摇摇晃晃地骑着车去单位。上了楼坐在椅子上以后，疼得汗如雨下，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叫了救护车来弄去医院，诊断结果是半月板粉碎性骨折。连医生都惊异他是怎么拖着腿上的楼。这个事故让他在家躺了三个月，复健周期超过八个月，对孩子不满一岁的小家庭是个沉重的打击。

嗨我为什么要写这么丧的话题。回家以后一直在处理很多糟心的事情，没能保持耐心写作的习惯。如果没有刷豆瓣大概活不过上个月。忧心忡忡的时候，不仅自己怕死，也怕别人死，就忍不住会讲安全问题。在家讲还算有效果吧，现在父母都是坐在车后座上也记得系安全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