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一种自我伤害

这几天，台湾女作家林弈含自杀，网上议论重重。其实从四月底起我就在写一篇小说，身边的真人真事。女孩子很美，童年时父母南下做犯法的生意赚钱，作为留守儿童的她遭遇亲戚性侵。过往像座大山压住她，成年后感情生活屡屡不顺，她努力挣扎寻求解脱的故事。好友极为不解，为什么要写这样沉重压抑一个女主角，故事绝对不好看没人爱看。事实是，写的很艰难，刚写三万字都已经长了两根白发。

我当时在电话里对十多年的好友是这么说的：世界上有很多人活很轻松，有很多故事很愉快；也有更多的人活得沉重，背负着不属于的重负，背负着过往的阴霾。快乐的不少，不幸的更多，往往越是弱小的受到的伤害越是多。如果写出来，不管写的好或差，至少是发声了。会有人看到，心思就没白费，也许伤害就能少点发生。

零三年，一次在宿舍顶楼的秉烛夜谈中。我和大学同学聊起了童年性骚扰的往事，大家纷纷倾述，结果发现童年与少女时期未受过性骚扰的同学不足十之一二，不管身处城市还是农村。一零年左右还有市政府工作的朋友请我写点东西，市里开展关爱农村女孩活动。其实也就是针对农村女孩性侵犯，给孩子们普及点生理卫生和安全常识。这个问题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没有针对教育，规范管理。

谈谈我自己被性骚扰的经历吧。 那还是小学四年级左右，那时我瘦瘦小小像根豆芽菜，个性不羁老是爱和长辈顶嘴。那年暑假，姑姑接我和堂妹去她家里玩儿。姑姑家在长江边上，住一个三进的小院子。那时没有空调，又在农村，晚上睡觉就穿这个背心短裤。姑姑一家子里，公婆住次卧，他们住主卧，因我们去玩主卧里摆着两张大床。从小书看得太多，我一向早熟。便要求姑姑他们一家三口一张床，我和堂妹睡一张床，其实两张床是连在一起的。姑父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我不是很喜欢他。晚上起夜上厕所，姑父要抱着我和妹妹去，问题是他偏要一支手臂要穿过两腿间抱。他抱过我一次后我就坚决不干，后面他只好抱妹妹了。我觉得我们不是小孩儿，根本不用抱，而且他的姿势太诡异了。晚上睡觉我开始不放心，要睡在床最外面。一天晚上，我半夜醒来。正惺忪睁开眼却看到隔壁床上的姑父，正在抚摸着熟睡的妹妹，那画面令我毛骨悚然。第二天我鼓动妹妹，向姑姑要求回家去。

回家后我把这事告诉我妈和三婶，希望我爸我三叔好好揍姑父一顿。她们笑笑可能也没怎么在意，因为之后姑父来我家表情很正常。他一向畏惧我爸像老鼠见猫，如果就这事我爸警告过他绝对不是这样。我很失望，向我妈义正言辞的表示以后再也不会去姑姑家过暑假，不会在她家过夜了。她们可能认为是我多想，或者觉得难以启齿，或者觉得也没多大的事。可是在九岁小孩子心里，这是一件很恐惧的事情。一个强壮的成年男人，当他的手抱着你时根本没有办法能抵抗他，你只能默默忍受假装忽视。漆黑的夜晚，所有人都睡着了，一双毛茸茸的大手摸上比你更小的妹妹身体。在惊恐中面上装睡，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只能祈祷着早些天亮。

从那之后，我很没安全感。那双毛茸茸的大手成了我的梦霾，在睡觉时枕头底下都要放一把小刀才觉得放心。我妈每次换床单都要骂我古怪，可是我和父亲学总要在卧室门背后放跟铁棍，枕头下放把小刀。童年我们那里贼也多的，我的卧室也没有防盗窗，老怕半夜跳个人进来。

这个姑父让我从此安全感欠缺，觉得男人是种危险的生物。另一个姨父，人十分憨厚老实。初中时有人开始夸我长得好，因为那会儿个子十分瘦小，我从没当真。一次家庭聚会，酒饱饭足后。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位老实巴交，在我印象里比姑父好很多的男人。突然挨的很近坐到我身旁，然后一手揽过我肩膀，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当时我十分愤怒，猛一把推开他站起来，从此看他和姑父都是用白眼儿了。这位姨父让我明白，原来男人是一样的，根本没什么老实人之说。

重生小说盛行时，朋友问我如果有机会想重生吗？我回答是“绝不！”我觉得作为农村女孩的我在重男轻女、性骚扰处处存在、教育资源被削弱的童年中并没得到什么快乐！长大并拥有力量是最最美好的事情，我再不想回到弱小的童年，哪怕会得到更多机会。

成年后，前面在外企工作一直风平浪静。上个工作单位，国企事业单位，还是不一样的。一三年以前，吃吃喝喝是每周都有的。吃饭要喝酒，喝完酒去唱歌，边唱歌边喝边跳舞。主要是陪领导，我们主任是全院有名的色鬼。其实其他不好色的也一样，唱歌时要搂着年轻的护士跳舞，搂搂抱抱上下其手。我上班时总戴一副黑框眼镜不苟言笑，老是煞风景的问一些生僻专业知识。一副禁欲老处女形象没人招惹，饭局活动也是不去。有一次是我辩论赛得了头名还是论文得奖忘了，反正是开庆功会。主任说今天你是主角不能走，吃完饭拖着我一起去唱歌。然后一群女的围他一个男的喝酒唱歌，那场面简直就像个身处后宫的君王。

他拖着我跳舞，色眯眯道。“哎呀小李，你们北方女人就是贤惠。”可能科室里就我他没调戏过，心里也有点痒痒。我心里翻个白眼，‘湖北算哪门子北方，难不成四川以北就都是北方？’我装着不会跳舞光踩他脚。

跳完舞同事她们陪主任玩一种色子，色子上面有什么亲嘴啊喝交杯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掷到什么做什么。主任一边啧啧“哎呀，你们哪里找来的，好黄啊！”，一边玩的兴致勃勃。他还是不死心，非要我过去一起玩。

我才走过去，他掷到个摸胸，马上摸了我一把。我当场愣了2秒，反应过来怒极，真还没遇到过占我便宜的！我干脆坐在他身边，“主任，我陪你一起玩。”说着从他手里接过色子一扔，恰好掷到个摸屁股，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扯了把他的蛋，他惊愕的露出个蛋疼的表情。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我这么胆大包天，后面他老实下来表示不玩色子了。我便虚情假意不停向他敬酒，他已经喝过两场了，我的酒量是饱餐后能喝一瓶茅台，所以他罕见的被灌醉了。当晚慢悠悠走回家时，才觉得这口气总算出掉了。

科室里的女生，背地里说起他恨得牙痒痒。当面却怕得罪，吃饭时敬酒啊饭后陪唱歌跳舞啊献殷勤不停。她们以为我一定会被穿小鞋什么的，有人工作上因得罪他被调走的。结果第二天上班，我们脸色都很正常，后面工作我也一直很被器重。当然原因有三，第一：专业上我无可挑剔，甚至算是最出色那一类；第二，工作生活我分得很开，本来就下班后基本不和同事交流，一直被同事讥讽清高；第三，我也是有关系的嘛，当然所有人都是有关系才能进去的，但是没有正当理由也是不好为难的。所以，后面的牌局酒局什么的我统统不去主任也没异议了。

其实向小女孩伸出手的男人和中年好色男上司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欺凌弱者而已。从专业的角度分析，越是性能力下降越是容易变态。弱者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暗恨，或是羞涩神色，甚至是眼泪都会让这些性能力下降的男人产生种我很强大很了不起的快感。君不见网上报道那些层出不穷强奸小学女生的校长什么的，他们难道没钱去找专业的妓女？或者是没能力养个妩媚的情人？

NO!NO!NO!成熟女性的性能力强过他们，与这些女性正常的性生活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自卑。所以他们把手伸向不能反抗的或是不敢反抗的弱者，通过欺凌来找回快感。可是如果这些弱者能够说不，表示出强悍的意志，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吧，毕竟性骚扰性侵犯的罪名和杀人罪区别还是很大吧。譬如有些裸露癖专在阴暗的街角等女学生路过时露出下体，女孩子惊慌失措跑开他会更来劲的跟着追。你要是神色自若的看一眼他的鸟，然后狠狠唾弃一声‘怎么这么小！’，他反而会手忙脚乱掩盖上衣服。为什么？你的不配合让他没有产生快感的条件了呗！

我想说的是，“强”和“弱”不只是身体上的，更重要是心理上气势上的。强弱本身就是相对，是能够互相转换的。也许你还不能鼓起勇气反抗，但我们，要先有说出来的勇气。沉默本身就是默认的一种姿态，不会换来对方的怜悯，只会得到更加肆无忌惮的欺凌。羔羊是沉默的，所以任人鱼肉；玫瑰有刺，所以伸手前会多思量。我们要先有一个反抗的姿态，而后再有反抗的能力，比能力更重要的是姿态，因为有时候你也无法正确评估自己的能力。

女孩子，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是勇敢！勇敢面对生理上的弱势，勇敢面对未知的危险，勇敢面对闲言碎语。如果不是自己犯的错，那有什么理由让你自己感到羞愧，让你不敢说出口为自己讨回公道！如果有一天所有女性在面对无耻伸出的双手时，都化身为泼妇，相信让人遗憾的事情会少点发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