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西游记——一场轮回之旅

这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旅行。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七日，上午九点整，我正在看论文，梅工打来电话：“11号到伯克利，出发游美西。”我呆愣一下，立即跟外导Renee汇报了要出去浪的事情。她温柔地说： You sound very excited. Have fun! 她一向和气又善良，我很爱她。 我用四天，拟定了从优胜美地国家公园，到旧金山，沿一号公路，途经洛杉矶，终至圣地亚哥，然后飞拉斯维加斯，游玩死亡谷，最后飞回旧金山的完整计划，并预定了沿途的高性价比旅店，和各类门票。然而，事实是，我的得意之作最后被改得面目全非；因为，再周全的计划、再郑重的承诺，也赶不上人类移情别恋的速度。

上面是我原本的想象。在这个剧本里，我可以三番眺望大红桥，优胜美地赏瀑布；开着小车拍照片，左手是山，右手是海；星光大道好莱坞，圣地亚哥洛玛岬；夜探拉斯维加斯灯红酒绿，日寻死亡谷宁谧幽寂。而现实情况，与剧本略有出入。

这个出入在于，现实往往比剧本更加丰满立体、出人意料。旅程开始的第二天，原本的一号公路终点圣地亚哥，就因为远离梅工心中圣地莫哈维沙漠(Mojave National Preserve)，提前出局。我们沿着一号公路，直扑风采迷人的洛杉矶，紧接着开始了露营生活，先后辗转于约书亚树国家公园(Joshua National Park)、莫哈维沙漠、死亡谷国家公园(Death Valley National Park)、红杉国家森林(Sequoia National Forest)。荒野的冷风和沙子把我们吹得蓬头垢面，一脸褶子满嘴泡。最后，我们大概是爬回旧金山的。 如今回首这三十天的迂回曲折之旅，一切跌跌撞撞、愁眉苦脸，都隐入沙漠烟尘之中，留下的尽是零碎却愉快的片段。可见虐恋方显情深，小言作者诚不我欺。 一，歌唱祖国 旧金山的好风光，总脱不开金门大桥(Golden Gate Bridge)。这座铁锈红的钢索桥，横跨金门海峡，从北面山上看去，如弯月一般，兜住了城市的活色生香。我们上山那天，是个无云的日子：天色湛蓝，水色靛青，草色幽绿，红桥托城，全是明媚气象。车沿山路蜿蜒向上，一路都是我“天哪！太美了！好漂亮！”这类词汇贫乏的感叹。我们幻想着登顶之时能坐拥最美的风景，却在一个小到没有存在感的平台之后，发现自己走上了一条下山的单行道，梅工捶胸顿足，大呼上当。 眼看远处的桥梁城市海面逐渐没入山形之中，梅工突然说要学习美国中二青年，摇下车窗调高音乐。这GTA式的场景并不罕见；罕见的是，一辆小白车行驶在美国绿茸茸的山间，车里激昂着高亢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这一刻，一股与此景毫无关联的民族自豪感，如五星红旗般，在胸中冉冉而升。

二，孤独的起亚 从旧金山到优胜美地(Yosemite National Park)西门的路，全是坦途，我们十五日一早出发，沿着120一路高歌猛进、穿城过镇，四小时后顺利抵达。买国家公园年票(Annual Pass)时，我问售票员如果在公园里遭遇危险手机又没有信号该怎么办。她奇怪地看我，微笑，答非所问: “You guys will be fine.” 于是，我们放心地驶入公园，穿梭在高大的树木与涓涓水流之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然而乐极生悲，人生的际遇大多如此。 进入公园十分钟后，我们突然发现，油表快到底了。此刻并不觉得慌乱，而是很笃定地掉头出去问人，工作人员随手往山下一指，说下面就有加油站。 二十分钟后，除了葱茏的山林、无人的公路、一间废弃的加油站，以及以惊人速度从五分之一下蹿到十分之一的油表，什么也没出现。默默关掉电台、空调等一切可能费油的东西，我们考虑如果十分钟后再见不到加油站，只能让车发挥重力的作用滑下山去了。 十分钟后，当名叫Groveland的小镇出现在视野中时，我忽然体察了久旱逢甘露，聚会遇初恋的别样心情。以两块二的低廉价格加满油箱后，我们重新上路。面对已经走了两遍的来时路，梅工产生一个作出天际的想法：不走寻常路，不看寻常景。意思就是，从铺装路，绕远改道黄土路；还顺便播放Fallout音乐。有油的司机，往往特别自信。 沿着黄土路上蹿下跳地折腾了半个钟头，我们一边欣赏后视镜里小车制造的千军万马尘土飞扬场面，一边憧憬着壮观的前路。一个转弯之后，黄土路消失，前方是一条蜿蜒的碎石路。心里微一犹豫，脚已经踩上油门，义无反顾了。 小车刚撵上碎石路两分钟，梅工忽然一声断喝：“什么情况？！”停顿一秒，“赶紧回去，油已经耗一半了。”我们靠路边下车查看，并没有发现漏油的痕迹，只能怀疑油表罢工。无论如何，这条远而难走的不寻常路必须淘汰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回去再加一遍油，看油箱到底漏没漏。 万幸，后来证明，油箱没有漏，只是油表坏了。我们一天里第三次出发去优胜美地，成功看到了冬季的落叶林、石头山、清泉水。而后的几十天里，我们开着这台油表读数十分随意的小白车，从山经海到荒漠，走过了三千多英里。

三，所爱隔山海 踏上一号公路(Highway 1)，这次的旅程才算真正开始。 加州的崇山碧海之间，青色的一号公路如手臂的静脉一般，沉默却有力量。她承载着南来北往的众多游客，连接着美国西海岸最耀眼迷人的阳光、悬崖、沙滩、海浪、山林、客栈。旧金山多日的阴雨绵延数十英里，让我们头两天的一号公路之旅，笼罩在迷幻的云雾与水珠之中。幸而第三天便见到了阳光，海面从灰白恢复成湛蓝，偶尔飘荡着成片的红色植物，映衬得低空飞行的海鸥十分洁白灵巧——要知道，这种鸟近看颇有些肥硕笨重；沙滩上有三两散步的游人，远不及寻常海滨浴场沸反盈天的蒸腾；海面远端有时能看见孤岛，杳渺的立在水中。 在某个观景悬崖的石头上，我看到别人留下的蓝色刻字：LOVE，配一个上扬的笑脸，与海水的颜色十分相称。无论何时，爱都是人类持久的骄傲、永不消失的表演。诗人山木当年发在北大未名站的“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原意虽与此景风马牛不相及，字面却意外的契合。

四，生命 小城Monterey，拥有一个美丽的水族馆(Monterey Bay Aquarium)，数百种海洋生命在这个不算很大的展馆里焕发着各自的光彩，异常动人。 这里没有国内大部分水族馆必备的廊式拱顶鱼缸和自动步道，而是按生物种类做成单元式布展；除了海龟、鲨鱼、海豚，以及叫不出名字的五彩小鱼，水母单元是这里最美妙的部分。深蓝的背景中，五彩斑斓、形态万千的水母，如鲜花盛放、衣裙飘摇，又似星辰入夜、红云燃天。她们似乎像很多东西，又完全不像。 展览过程中远观、近看、触摸、聆听等交互体验，做得也很丰富，加上地处海湾、得天独厚的优势，令“走进海洋”的感受，十分明晰。

五，土豪特烦恼 赫斯特古堡(Hearst Castle)，报业大亨William Randolph Hearst（简称“土豪特”）的私宅。这座建筑以一种极其不委婉的方式，表达了“老子实在太有钱花都花不完好烦恼”这类高处不胜寒的独特心境。 我不知道设计师Julia Morgan女士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完成这个作品的，因为业主在设计中的强势地位十分明显。这个地处山巅的建筑，集合了来自世界各地不同文化不同地域不同时代的形式、风格、装饰、线脚、雕塑、家具、壁画，而且主人见多识广到地砖每隔一行就必须变换图案，似乎不如此就显不出他有容乃大的眼界；原本就不足的窗墙比结合过度的装饰，让建筑室内十分昏沉；我多次举起相机，却又放下，因为场面实在太过杂乱无章，我无法想象一个观音菩萨样子的雕像头顶一个蕾丝灯罩，放在日本壁画旁边，在镜头里会呈现出什么样的状态。 这里还是一个动物园，养了灰熊、斑马、长颈鹿等，据说旧金山动物园就有产自土豪特家的动物。因此这座城堡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除了生态环境好、市政贡献大，从山顶鸟瞰海面，视野也是相当不错的。此外，纪念品商店的生意似乎也不坏。

六，艺术地活着 跟码农遍地、金钱横行又风景如画的旧金山相比，洛杉矶呈现出艺术性的生动别致与陈旧随意。我们二十二日从圣西蒙(San Simeon)离开后，快马加鞭，历时八小时直奔洛杉矶，凑巧住进了一个艺术家家里。 她叫Bryony，是一个摄影师；养了一只大狗，温柔热情爱舔人，名字很可爱：Dobby。房子的陈设显出主人特别的品味，各色摆件、地毯、挂饰、玩物一应俱全，然而条理分明，秩序井然到有些强迫症。我第一天晚上把牙刷牙膏洗面奶杯子并排放在了洗手间的桌子上，第二天就发现Bryony帮我把所有东西都整齐地归拢到了杯子里；我偷偷猜想，桌面上的东西不能一把抓起来，对她来说可能有些不适，于是之后几天我都默默按照她的规矩来。 在洛杉矶，我们主要做了两件事：看建筑，玩环球影城。 先谈建筑。沿着downtown的主街一路走下来，有蓝天组的艺术中心、Moneo的教堂、Gehry的音乐厅、矶崎新的博物馆，这些建筑彼此距离很近，形式天南海北，产生有趣的时间和空间对比。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迪士尼音乐厅(Disney Concert Hall)。尽管已经无数次在书上看到这个形式，但亲临建筑的空间触碰，与隔着书页的观望，感受还是大不相同。以形式奇谲名闻天下的Gehry，在这个项目里，展现了大师的全局掌控力，那些走向怪异的曲线反而变得不再重要。金属材质的颜色纹理、板材拼接的节点设计、建筑内部的结构支撑，真真假假的梁柱体系，无一不彰显细致完整的设计与施工过程。尽管外部的金属眩光几乎能把人闪瞎，但也同时印证了一个道理：真正的大美人，总要亲见，才能体会那不可逼视的耀眼。

环球影城(Universal Studios Hollywood)是洛杉矶的最后一站，此前我们在城市中兜了一圈，除了自带排除穷鬼属性的比弗利山(Beverly Hills)，其它景点也算是到此一游了。这个游乐场不大，甚至有些陈旧，部分游乐设施如木乃伊过山车、水上漂流，据梅工说，跟他七年前来时一模一样。尽管如此，一些新增项目，像变形金刚、水世界，还是充分展示了美国电影工业的成熟技术。拿水世界来说，这个真实剧场里的各种水上爆破、燃烧，甚至飞机坠毁场面，与演员驾驶水上工具的娴熟技术，都为相对平庸的英雄胜歹徒剧情增色良多。园中为美剧《行尸走肉》粉设的Walking Dead鬼屋，重现Ric从医院醒来的场景。真人演员扮的僵尸，着实让我在里面吓破了胆；不过出来却有些后悔：应该拥抱演员，看他什么反应的。 吃过午饭离开环球影城时天色已经不早，我们直接冲向约书亚树国家公园，打算当晚露营。后来老天爷提醒了我们：不自量力是要付出代价的。

七，漫天繁星 到露营点Hidden Valley时,已经下午四点半了。冬令时之后，白天变得越来越短，一般五点半就正式进入夜晚了。留给我们的扎营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帐篷是新的，从来没用过，天上还飘起了雨，风也刮得越来越猛烈。尽管我们遇到了好心的中国同胞——四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他们分出自己的场地给我们，还送了我们木头，然而这一夜，还是荣登此次旅行艰难榜榜首。 新帐篷的使用方式一时难以摸清，天却毫不犹豫地持续变暗，风夹着雨吹在脸上，让人想哼一曲刘天王的《冰雨》。我们绕着巨大的山石，转来转去换了好几个位置，才勉强扎好了营。此刻天已黑透，人也差不多冻透了。我们拿着罐头和薯片，哆哆嗦嗦进睡袋躲着，听外面雨渐渐停了，风却依旧呼啸得不成体统。白天的奔波加上夜晚的无聊，我听着风声，嚼着沙子，竟然还是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我感到帐篷在疯狂地摇摆。 一睁眼，漫天繁星。 深色的天幕一直垂到地面，上面布满了闪烁的星星，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多的星星——城市的夜空里只有灯光。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我们迅速爬出帐篷，去找原本罩在头顶现在不知去向的防风罩。我看了看表，才十一点而已，周围露营的人，似乎都睡了，夜色里只有刺骨冷风和两个打着电筒找帐篷的人。 重新扎好帐篷，干脆和衣而睡，为下一次的漫天繁星做准备。约书亚树的狂风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这一夜，我起来两回，梅工起来八回，我们一直在帐篷内外疲于奔命，直到天色渐渐有些发亮，风力稍减，才安定一些。

八，寂寂荒原 有了约书亚树的惨痛经历和血泪教训，我们去二十九棕榈树(Twentynine Palms)休整一天，在旅馆认真研究了帐篷的构造；待到更加荒无人烟，满场只有一个camp host的莫哈维沙漠，信心反而增强了。 沙漠的夜晚寂静无风，但异常寒冷。我们躲在车里看跟约书亚树同样灿烂的星河，以及管理员房车里透出的暖光，再喝一口朗姆酒，心中便有了几分意趣。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晨光里，金色旷野的仙人掌丛中，有几只兔子在相互追逐；我想拍照，可惜它们跑得太快，一眨眼就没影了。 太阳高悬的时候，我们从无比寂寥的荒原离开，前往热闹非凡的赌城拉斯维加斯。

九，泰国菜与猛男秀 金光闪闪的拉斯维加斯，有只属于这里的浮夸、直白和可爱。由于看秀要五十刀，射击要一百刀，直升机参观要两百刀，战斗机驾驶要两千刀，赌场狂欢无上限，因此，前半程花钱太猛的两个人，在这里的主要成就，是吃泰国菜。 Downtown的泰国菜馆子(Le Thai)里，梅工仗着自己是湖北人，无视店员“真的非常非常辣”的一再提醒，强行要五级辣的炒面，差点没能全身而退。 面上来，他只吃一口，就开始灌冰水。 一边灌一边看手机，突然说：“我们去看美女秀好不好？”我吃饭，并翻白眼。 他又说：“我帮你看了一个，猛男秀。”我再翻白眼：“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他举着手机：“哎，据说有很多二十一岁小鲜肉。”我忙问：“在哪里？” 他转头，指着盘子里的面对店主流泪道：It’s not for humans! 结果他在这家店红了。一顿饭的功夫，梅氏金句在店员间争相传颂，只恨不能刻碑立传，奉为店训。而猛男秀，到走也没人告诉我究竟在哪里。 十，生机盎然死亡谷 梅工在拉斯维加斯旁边的小镇Goodsprings如愿以偿喝到了夕阳沙士，得到了核子可乐瓶盖。由于他具有把所有游戏最终都玩成造房子囤物资竞赛的特殊技能，攒下这几个瓶盖，对他来说可能是本次旅行最大的收获。带着满满收获，我们去了死亡谷。 死亡谷，顾名思义，应该是个荒凉、寂寥的地方。确实这里的山上满是石头沙土，偶有几棵小杂草，也十分萎靡。可是，我们露营的Furnace Creek，却是全程所有露营地中最生气勃勃的一个。这里有一百多个扎营点，停着各式各样的奢华房车；场地配备了饮用水、男女分开的厕所；开车五分钟距离的Furnace Creek Ranch，有商店、加油站、餐馆、咖啡厅。但也正是这全套服务，给我们的旅程带来一个意外的小插曲。 由于我早上起得早，四周逛一圈拍无可拍，就跟帐篷里的梅工打个招呼，说出去转转，然后徒步去二十分钟脚程的Ranch买咖啡去了。等我优哉游哉地买了咖啡，愉快地喝完，再慢悠悠走回露营点时，远远听到梅工用暴怒的声音叫我名字。 心知不妙忙先发制人道：“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他生气地说：“有信号吗？我都找了你一个小时了！准备去报警了！” 然后我被威胁说一个人瞎转悠可能被抓到房车关他个十年八年，也不好反驳，只能默默听着。这次露营就在梅工义愤填膺的谴责中热闹地结束了。 随后我们穿越死亡谷，经过了当年开采白金的机械用具和车队留下的车头，石山中突如其来的一片沙丘，以及各种荒原旱道。这里地景的变化，在已经去过的几个国家公园里，当属最丰富。

十一，熊出没 重新回到加州，感觉气候一下变暖了很多，空气也逐渐湿润；车开在路上，两旁的风景慢慢从只容得下仙人掌的沙土地，变回了牧场与农田。 如果说之前的露营主要是对抗寒冷与风沙的话，那在红杉国家森林的露营，主要对抗的大概是心中的恐惧，因为我们所在的Headquarters Campground里面的每个扎营点，都放着防熊铁箱。 尽管管理员轻描淡写地告诉我，熊对人毫无兴趣他们只想找吃的，别把食物放帐篷就行了，我们还是感到惴惴不安。乃至入夜后我又两次去找管理员，第一次问她碰到熊该怎么办，她说大声叫嚷吓跑对方；我将信将疑地回去，待会儿又来问说半夜要是有熊出现能不能鸣笛，她严肃地说十点以后禁止鸣笛。见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她非常惊讶，一再告诉我不必害怕，绝对没问题，我只得回去了。 她说的没错，夜晚风平浪静，但闻鸟语虫鸣。 第二天，我在极其湿润的晨露中起来，出帐篷刚走到车边，就见右侧车窗的玻璃上，赫然两只小小的熊爪印子。我甚至可以想见，这只小熊把前脚并排搭在车上，向里面张望的样子。看着这两只比我手还小的印子，我开始认识到昨晚的过度忧虑确实是多余的。

十二，敢问路在何方 这次旅行，我们既走过山路，也走过土路，但直到去圣芭芭拉(Santa Barbara)旁边的Los Pandres National Forest时，才真正走了一回险恶的悬崖石子搓板路，并遭遇了旅途中最不顺畅的一段行车历程。 大雾弥漫的山路上，小起亚足足蹦跳了两个钟头，才跑完二十英里，到达露营点。半路我们还看到没有许可不得露营过夜的牌子，正犹豫时碰见往同一个方向去的美国小哥，他十分随意地说他也没有许可，管他呢就这么去很酷啊。这才坚定了我们继续前进的决心。 山谷中的露营点初见可算其貌不扬，只是一片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树林。几个美国老大爷已经在那儿组团扎营了，为首的名叫Tim的大叔是一个随和热情的人，他主动跟我们打招呼，介绍说另一边有温泉可以泡。我们颠颠儿地就去了，半路在窄道上遇见大水坑进退两难，又是偶遇的大大咧咧美国青年告诉我们：“只管冲过去啊，冲不过去我帮你把车推出去！”我们才能够来到温泉旁边。 温泉不大，是一个四五平米的混凝土池子，咕咕嘟嘟的冒着一股子泡饭味儿。舒服地泡了一会儿，等天全黑透了，我们才回到营地。大爷们已经开始生火烤肉、唱歌跳舞了，梅工送给Tim两瓶啤酒，同时幻想别人会回赠他一盒万宝路。可惜对方没看过Lie to Me，没能读懂他的心意，只是很不好意思地收下了啤酒，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当晚，夜色清寂，无月无星，只见黑黢黢的树影。 一觉醒来，跟大爷团道过别我们就上路了。糟糕的是优胜美地的冒进错误重演，我们没有选择来路，想从另一条道下山，结果开了一个小时土路之后，被Road Closed指示牌拦住去向，只得原路返回。这一回，起亚蹦跳了三个小时，才回到公路。 最后一次露营，没有风景，只有事故，但依旧值得纪念。

尾声 二零一六年十二月十二日，旅程进行了整整一个月的时候，全程亢奋恨不得天天露营的梅工，终于宣布再也开不动车了。我们将车缓缓驶上旅行的起点：一号公路，怀揣从哪儿开始就在哪儿结束的良好愿望，逆着曾经的风景，返回了伯克利。 想起之前看过一个才子逆写西游记，最终沙僧当上卷帘大将，八戒干起天蓬元帅，唐僧到如来门下做回金蝉子，悟空最幸运，参透一切坐化为石。 如果逆写这篇游记，结局大概是，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七日，上午九点整，我正在整理旅行照片，梅工打来电话：“玩了这么久，最近就好好写论文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