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志气的电台女主播
作者：鳄鱼姐
【编者按：本文节选自第四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入围作品《一个没志气的电台女主播》。一个深夜档的电台女主播，每天抽奖式地选择自己的听众来骂人消遣，日子过得又颓废又舒展。但她真的是从一开始就如此自我放弃吗？一群废柴们的燃故事，等你来读！】
1
万万没想到，我居然被实习生带到坑里了。
台里的实习生想搞一个大新闻，恰好建国北路酒吧一条街上，两个酒吧为了抢车位打起来了。QQ新闻的弹窗一跳出来，实习生小美芽就拉着我的手说：“朝朝姐，我们一起去采这个新闻吧。”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呀？”
“我当然是年纪太小镇不住场子，这样的场合，当然需要朝朝姐领路。”
“不去。”
我冲小美芽比了个美少女战士的剪刀手，小美芽嘻嘻笑的脸瞬间就变了。所以说，少女们的聪明都是看得出来的聪明，她再哀求两分钟，我说不定就答应。
下了班去同事家吃饭，隔壁来了新租户，敲门来借扫帚。我打开门一看，是我们台新进的实习生小美芽。我当时就愣住了。
“诶呦嘿，看不出来，你够藏富的啊！这小区40平的单间，租金每月2400块起跳！”
“啊呀，前辈～”
然而，更让我伤感的是，小美芽出门去超市，从地下车库里开出来了一辆宾利跑车。我当时惊得嘴巴都差点脱臼了。
然而，我最终还是陪小美芽去酒吧做采访了。出采访的那天上午，领导拐弯抹角地说：“诶呀，明朝，我知道你是电台的老同志了，你有你的性格。但是偶尔也要爱护一下新同志，人家美芽虽然是个实习生，但是她父亲给我们频道投了广告费的。”
“宋台，您的意思是说，投了广告费就可以在台里横着走是吗！”
“你给我住嘴！你今天什么都不用干，就跟她去做采访！”
“我还有节目要播！”
“找人顶班！”
“行行行，你们都是大爷。”我在心里默默地喊道，然后颓丧地跟小美芽去酒吧街采访了。
经济不好，酒吧街里的很多酒吧都搬走了，加上又是下午三点钟，整条街面上散发着一股冷清的哀愁。小美芽带我去了一家素菜店，据说老板是个夜场老江湖，这几年身体不好，结业了日夜颠倒的酒吧生意，开了一家佛学素食店。
“呵呵，果然是每个夜场老大都有一颗从良的心呐！”
小美芽默默地望了我一眼，我自觉地闭上嘴巴。世风日下，一个职场老油条被一个实习生钳制住，我真是不想活了。
素食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叼着一根烟从容地听着小美芽的发问，却不太说话。
“那你做酒吧以来，你见过在酒吧打架的人吗？”
“我那个酒吧很安分守己，只发生过一次打架斗殴的事情，两拨人抢场子。”
“抢场子！你之前做的酒吧叫啥？”
“兰桂坊啊！”
“哇哦！朝朝姐，我记得上次聚餐的时候，你说你年轻的时候，在兰桂坊打过架！老板说的就是你吧！”
萎靡的我和老板忽然来了精神，我们相互打量着对方，异口同声地喊：“是你！”
老板瞬间脸一黑，一脚踢开门，扯着我们往门外一推，然后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采访这个事，game over。
小美芽不死心地拍门，“朝朝姐，你到底跟她结了什么梁子！你去说说好话行不行，不能黄了我的采访啊，我花了很多功夫的。”
我蹲在一边，点了支烟慢慢地吸了一口，“小美芽，你要是不那么耍小聪明，听同事乱传我认识很多夜场的大佬，非要拉着我来，也就没这茬事了。我跟你说，你手敲废都没用了。我当年打架，把她整个店都砸得一干而尽，她当时是跪在地上求我们住手。”
小美芽气急败坏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我挥手“喂”了一声。
“干嘛！”
“走那么快干什么，我思想教育还没做完，你让我过过瘾啊！”
小美芽跑了。
时间尚早，不知道回台里怎么向领导交待。我一个人沿着江边慢慢地走。我有个采访对象曾跟我说，他最喜欢独自在江边走了，走着走着会有一些情绪涌动，非常的微妙。嗯，他说的都是对的。所以我走了一会，面对着江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喊道：“啊！时间啊！你怎么过得那么快啊！”
“你在作诗吗？”
我慌乱地一回头，江堤边的另一个人远远地冲我抛过来这么一句话。他脖子上挂了副耳麦，四边摆了些箱子，上面竖着收音用的话筒。
“咦，同行？
“明朝，你眯着个眼睛干嘛呢，我苏放呀！”
“哦哦哦，是你啊，二百五！”
“说谁呢！”
“说你！”
“你病了吧！”
“你全家都病了！”
“气死我了，不跟你吵了，我要录音。你走远点去疯！”
我们隔了二十多米的样子，一人一句地喊来喊去。苏放的轮廓忽然一扭身，就不再理我了。我好像没跟人说过，我其实是个300度的近视，我不喜欢戴眼镜。平时看到人和景色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团，这样有个好处，那就是大街上的行人，只要五官不是歪瓜裂枣，都被我自动磨皮美颜了。
我挪步到苏放的面前去，他以前是我们台里的同事，现在独立出去做工作室了，专门给动画、电影做配音工作。
江面上，一条轮渡正慢慢从我们面前行驶过去，轮渡发出一串巨大的汽笛声，看不见的气浪仿佛往四面八方冲撞着散开。
苏放激动地挥了一下拳头，“耶！录到了！”
录完声音的苏放显然心情好了十倍，勾着我的肩膀高兴地说：“今天请你吃饭！”
“录轮渡的汽笛声干嘛？”
“哦，交通台报时宣传片改版，我采集一些城市的声音，当作报时的提示音。”
“咦，这么好的策划为什么不给我们台！太偏心了吧！”
“毕竟，我家那位在交通台里上班，总是要多照顾一些，你能体谅的对吧～”
“好噜……”
我们两个往馆子的方向走着，苏放忽然眨了下眼睛，被什么分神了。街道对面是我市最有名的医院，差不多一百年的老医院，门口竖着两面有年头的老铁门。苏放四下张望了一下，从最近的人行道穿过去，一鼓作气地冲到对面的铁门前，手握拳头用力在门上捶打了几下，另一只手拿着他的手机，迅速地录好了这段音。
周围的行人纷纷愣了，就连对面观望的我也忍不住翻了两下白眼。苏放重新站到我旁边时，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迷之尴尬的气氛里。
我不知道，别人消除尴尬场面是用什么办法，反正我是硬扛。
“你经常在大街上干这种事情吗？”
“很奇怪吗？”
“倒是也没有。”
我们挤进一家常去的铁板烧店里，我一口气点满了餐页上最贵的食物，要了煎鹅肝、A5的牛肉、田螺、生蚝……苏放挑了眉毛，没有说话。
“我今天碰到兰桂坊的老板了，她把我赶出了门。”
“不赶你出来才奇怪吧。”
“我以为我忘得都差不多了，每天混不吝的过日子挺开心挺潇洒的。可他妈一看到相关的人，像好像站在水边被人推了下去，水从鼻腔里一直倒灌进心脏，哪儿都疼，哪儿都闷。”
苏放拍了拍我的肩膀。
夜里，我又一个人跑到酒吧喝得烂醉，独自踉踉跄跄地摸着路回家，躺到了第二天十一点。我清醒过来时，连滚带爬地冲到办公室里，领导牵了条凳子坐在门口等我……已经初秋了，整个楼的供冷系统出了问题，她带着一把日本团扇，不断地摇啊摇！
我走过去，她抬了抬眼镜望着我，然后举起团扇砸到我头上，“你知不知道！你的节目空播了！”
“我知道了……”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服我！不然就直接交辞职报告吧！”
“领导我错了。”
“错了！你知不知道开台以来，从没发生过空播的事故！你平时丧得跟精神病人一样，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对你还不好吗！”
“好！”
“你为什么空播！”
“昨天晚上睡不着，一口气把屯的白酒都喝了，被送医院洗胃了，刚下病床赶过来。我真的错了。”我抱着十二分的内疚，以饱满的情绪认真道歉。说什么也要认怂，要是这份工作再被折了，就真的是三十岁，没钱、没男人、没工作的三无人员。这样很惨的！
领导的气消了一半，接过我递上的咖啡，缓了一缓说：“已经找了张征替你顶班，没有下次！”
“知道。”
“你今天跟业务线的林长胜去拜访下客户。那边让我们做个活动提案，很有合作意向。但是我们这边提三四次都没有提上，你给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的。”
长胜在电台大楼的前坪等我，背着一只黑色的大包。长胜是我们这里的老业务员。以前那帮遇神杀神的牛逼业务员走空后，他升到了总监的位置。
长胜不说话，安静地开着车。路过全城最堵的立交桥，我们毫无意外地堵在桥下，动弹不得。
“明朝，等会记得帮我捧艮哈！”
“好嘞！你要怎么个捧法！”
“那倒没有什么特定，只是记得从侧面表述一下，我们活动部很厉害，主持全城多个知名品牌的活动，总之一句话，非常的厉害。”
“这个容易。”
长胜带着我走到一家整容医院的办公楼，小会议室里挤满了人，领头的是戴眼镜的人，左右坐了一群年轻小姑娘。他一本正经地说：“林总监，就等你了。哟～还带了助理。”
长胜尴尬地说：“江总你好，这是我们台的主持人明朝，对，深夜档情感栏目就是她主持的，人气很高。”
长胜的前半句话没问题，长胜的后半句让我脚一崴。众所周知，电台的节目只有早高峰、晚高峰才是人气主持人把控的节目。像我这种被沦落到深夜档的主持人，基本上就是被管理层给抛弃的鸡肋。然而，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小会议室的人俱是一震的模样：“明朝！”
“嗯，是我！大家好。”
有人举手：“我超喜欢你的《越夜越浪》，我和前男朋友分手的时候，我还给你打过电话。”
“哈？谢谢支持。”
“被你大骂了一顿。”
“这……”
“不过我很感激你，你一顿狠骂，把我给骂醒了。我现在结婚了，过得很好。”
“天呐！祝福你。”
送这句祝福绝对是真心，能在深夜档被我骂了，还找到人生方向的，绝对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让她知道，我每天上深夜档之前，要喝二两白酒助兴，抽奖一样地逮着听众骂，她会不会投诉我呢？
反正我也不在乎，想当年我也是坐阵过早高峰的人。被撤下来的那一瞬，我已经放弃掉我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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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里的实习生想搞一个大新闻，恰好建国北路酒吧一条街上，两个酒吧为了抢车位打起来了。QQ新闻的弹窗一跳出来，实习生小美芽就拉着我的手说：“朝朝姐，我们一起去采这个新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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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不好，酒吧街里的很多酒吧都搬走了，加上又是下午三点钟，整条街面上散发着一股冷清的哀愁。小美芽带我去了一家素菜店，据说老板是个夜场老江湖，这几年身体不好，结业了日夜颠倒的酒吧生意，开了一家佛学素食店。
“呵呵，果然是每个夜场老大都有一颗从良的心呐！”
小美芽默默地望了我一眼，我自觉地闭上嘴巴。世风日下，一个职场老油条被一个实习生钳制住，我真是不想活了。
素食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叼着一根烟从容地听着小美芽的发问，却不太说话。
“那你做酒吧以来，你见过在酒吧打架的人吗？”
“我那个酒吧很安分守己，只发生过一次打架斗殴的事情，两拨人抢场子。”
“抢场子！你之前做的酒吧叫啥？”
“兰桂坊啊！”
“哇哦！朝朝姐，我记得上次聚餐的时候，你说你年轻的时候，在兰桂坊打过架！老板说的就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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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同行？
“明朝，你眯着个眼睛干嘛呢，我苏放呀！”
“哦哦哦，是你啊，二百五！”
“说谁呢！”
“说你！”
“你病了吧！”
“你全家都病了！”
“气死我了，不跟你吵了，我要录音。你走远点去疯！”
我们隔了二十多米的样子，一人一句地喊来喊去。苏放的轮廓忽然一扭身，就不再理我了。我好像没跟人说过，我其实是个300度的近视，我不喜欢戴眼镜。平时看到人和景色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团，这样有个好处，那就是大街上的行人，只要五官不是歪瓜裂枣，都被我自动磨皮美颜了。
我挪步到苏放的面前去，他以前是我们台里的同事，现在独立出去做工作室了，专门给动画、电影做配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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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放激动地挥了一下拳头，“耶！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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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行人纷纷愣了，就连对面观望的我也忍不住翻了两下白眼。苏放重新站到我旁边时，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迷之尴尬的气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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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经常在大街上干这种事情吗？”
“很奇怪吗？”
“倒是也没有。”
我们挤进一家常去的铁板烧店里，我一口气点满了餐页上最贵的食物，要了煎鹅肝、A5的牛肉、田螺、生蚝……苏放挑了眉毛，没有说话。
“我今天碰到兰桂坊的老板了，她把我赶出了门。”
“不赶你出来才奇怪吧。”
“我以为我忘得都差不多了，每天混不吝的过日子挺开心挺潇洒的。可他妈一看到相关的人，像好像站在水边被人推了下去，水从鼻腔里一直倒灌进心脏，哪儿都疼，哪儿都闷。”
苏放拍了拍我的肩膀。
夜里，我又一个人跑到酒吧喝得烂醉，独自踉踉跄跄地摸着路回家，躺到了第二天十一点。我清醒过来时，连滚带爬地冲到办公室里，领导牵了条凳子坐在门口等我……已经初秋了，整个楼的供冷系统出了问题，她带着一把日本团扇，不断地摇啊摇！
我走过去，她抬了抬眼镜望着我，然后举起团扇砸到我头上，“你知不知道！你的节目空播了！”
“我知道了……”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服我！不然就直接交辞职报告吧！”
“领导我错了。”
“错了！你知不知道开台以来，从没发生过空播的事故！你平时丧得跟精神病人一样，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对你还不好吗！”
“好！”
“你为什么空播！”
“昨天晚上睡不着，一口气把屯的白酒都喝了，被送医院洗胃了，刚下病床赶过来。我真的错了。”我抱着十二分的内疚，以饱满的情绪认真道歉。说什么也要认怂，要是这份工作再被折了，就真的是三十岁，没钱、没男人、没工作的三无人员。这样很惨的！
领导的气消了一半，接过我递上的咖啡，缓了一缓说：“已经找了张征替你顶班，没有下次！”
“知道。”
“你今天跟业务线的林长胜去拜访下客户。那边让我们做个活动提案，很有合作意向。但是我们这边提三四次都没有提上，你给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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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胜不说话，安静地开着车。路过全城最堵的立交桥，我们毫无意外地堵在桥下，动弹不得。
“明朝，等会记得帮我捧艮哈！”
“好嘞！你要怎么个捧法！”
“那倒没有什么特定，只是记得从侧面表述一下，我们活动部很厉害，主持全城多个知名品牌的活动，总之一句话，非常的厉害。”
“这个容易。”
长胜带着我走到一家整容医院的办公楼，小会议室里挤满了人，领头的是戴眼镜的人，左右坐了一群年轻小姑娘。他一本正经地说：“林总监，就等你了。哟～还带了助理。”
长胜尴尬地说：“江总你好，这是我们台的主持人明朝，对，深夜档情感栏目就是她主持的，人气很高。”
长胜的前半句话没问题，长胜的后半句让我脚一崴。众所周知，电台的节目只有早高峰、晚高峰才是人气主持人把控的节目。像我这种被沦落到深夜档的主持人，基本上就是被管理层给抛弃的鸡肋。然而，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小会议室的人俱是一震的模样：“明朝！”
“嗯，是我！大家好。”
有人举手：“我超喜欢你的《越夜越浪》，我和前男朋友分手的时候，我还给你打过电话。”
“哈？谢谢支持。”
“被你大骂了一顿。”
“这……”
“不过我很感激你，你一顿狠骂，把我给骂醒了。我现在结婚了，过得很好。”
“天呐！祝福你。”
送这句祝福绝对是真心，能在深夜档被我骂了，还找到人生方向的，绝对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让她知道，我每天上深夜档之前，要喝二两白酒助兴，抽奖一样地逮着听众骂，她会不会投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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