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一百年——花轿到了门前
((90多岁的外婆写了本儿回忆录……ida题记)
1937年农历11月14日,是我出嫁的日子。
从此,我将要结束少女生活,告别父母,走进婆家大门,进入媳妇的行列。
正日子中午前要拜天地,婆家离娘家路途较远,为了确保新人赶上好时辰,头天下午,婆家接亲的花轿就抬到了双沟。这也是当地嫁娶风俗。
那一天下午,夕阳西照,满天彩霞之中,伴随着乐声,婆家的八抬锦缎花轿在轿夫的肩上颤颤悠悠地来到娘家门口。轿子的软缎套上四面绣着八仙图,里面不是空的,而是坐着一个漂亮的男孩。据偷看的丫头回来说,那男孩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屁股下像长了刺似的,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头还不断地伸出轿外张望。这男孩是“伴童”,他的任务就是来娘家把我接过门去。
旧社会婚礼讲究请童男子压轿,压轿的孩子被称为“伴童”。也许是希望漂亮的男孩能预示着新娘子到婆家早生贵子、子孙满堂吧。“伴童”必须是漂亮聪颖的男孩,今天的伴童很符合要求——他是我婆家四叔,婆家一带谁家娶媳妇都爱找他。
轿子旁边是一位长者,骑在一匹枣红马上。马额头上系着一朵红绸花,这老者便是婆家的王管家。王管家六十岁左右,跟随婆家多年,经验丰富,婆家的内务他管理得井井有条。他在这次接亲任务中主要负责伴童行一系列礼节。
九岁,正值顽皮的时节。场合大,礼节多,生怕伴童出错,所以婆家派了管家跟着,寸步不离。王管家果然不负众望,从迈出我婆家大门到走出娘家大院,期间没出任何差错,没让婆家人失礼。
一盘闪光长炮之后,接亲的花轿落在了娘家大院前。娘家长辈们礼待贵客,把王管家和伴童请进院子,步入客厅,以好烟、好茶、糕点、水果接待。宾主寒暄之后,共赴宴席。酒席很丰盛,主座上坐着伴童,管家紧挨着他。他俩的四周是娘家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儿。
伴童是孩子,和入席人之间有代沟。他不会和成年人礼节来往,也不会像大人那样边吃边聊,孩子的胃口小,不一会吃饱喝足犯了困,在王管家的引领下到侧房就寝。
我娘家族群兴旺,成员众多。送走了婆家的贵客,大家仍然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中,人人开怀畅饮,桌桌猜拳行令,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喜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我嫁到婆家后,家人对我说:“他大嫂子,听小四子(伴童乳名)说,昨晚在你家,他们怎么吃了一夜的饭!”
那时,人比较封建。女孩子不嫁到婆家之前绝对不能和婆家人见面。婆家的花轿到家时,我一直在自己的闺房里,由自家的叔伯姊妹陪着我。我虽未迈出门槛一步,但喜宴热烈的喧嚣声随着晚风依然飘进了我的闺房。
喜庆的宴席在夜幕中渐渐散去,婶子、大娘们开始张罗,为我料理嫁前的装箱。
所谓“装箱”,就是把我出嫁当天随身携带的物品打包装进箱子。大件物品已于喜日子的头天送到夫家了,小件物品多为新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随身携带,是为的初到婆家方便使用。
真正的嫁箱有讲究:箱子的四个角不能空着,每个角都要放钱。不但拐角要放钱,中间也要放钱,统称“压箱礼”。钱的多少,根据家庭经济状况而定。箱子里除简单的换洗内衣之外,全是生活用品,如:梳子、镜子、雪花膏、香水、香粉、胭脂、糖果、香烟、百岁饼、针头线脑的,犹如一个日用百宝箱。
娘家经济已不再是当年,所以我的压箱礼大为缩减。
整理物品的当儿,娘和长辈们千叮咛万嘱咐,一一教我,到婆家该行什么礼,不可做什么事;教我如何侍奉公婆,怎样礼待丈夫。总之,是要让我做个知情懂理的好媳妇。
一切就绪,我牢记着长辈们谆谆教诲,紧张、羞涩地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原创作品。
全文将陆续在作者公众号“翡翠岛浮生记”(ida_ireland)刊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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