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一百年· 相亲与备嫁
(90多岁的外婆写了本儿回忆录……ida题记)
1937年,我17岁。
那年,“卢沟桥事变”发生,抗日战争开始了。我终止了学业,辍学在家。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旧社会时兴早婚,有的人家的儿女十五六岁就结婚了。别说结婚,十五六岁当爹当娘也不足为奇。所以,回家不久,娘家的邻居就给我介绍了一个人家。对方父亲是朝阳集小寨有名的地主,介绍给我的是他的长子祥祺。
以前,儿女婚姻的成与否决定权在于父母,由不得自己做主。无论瞎子、麻子、瘸子,也无论高矮丑俊,只要父母同意,儿女们是不能抗拒的。第一次相亲,我们并没有见到对方,是由自己的父母代劳的。
代我相亲的是我娘,代祥祺相亲的是他娘。在媒人的安排下,家人让我的一位女同学把我诓到一个学校。当时我蒙在鼓里,全然不知即将迎来婚姻的前奏曲。那时正值暑假,学校里的人很少,很适合相亲的环境。我和这位女同学从校门走进校园,未来的婆母在门里边“守株待兔”。
我事先不知这些安排,所以,没有紧张感。轻松自如地经过赵母身旁时,我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只是在余光中,似乎看到有个老嬷子在门里边站着。后来听人说,婆母说我一闪而过,没看清我的脸,只是说身架还行。
祥琪的相亲过程和我差不多。那时,他已经知道相亲这事,本人和家人都非常重视。因为是未来丈母娘对女婿的“初审”,所以他特别装扮了一番,穿了一件竹叶青大褂,头戴礼帽,脚穿一双黑色的尖口中式布鞋。婚后我听他讲了此事,便戏谑他说:“真像个特务,只差一副墨镜”。
娘替我相亲时,正怀着小我十七岁的二弟,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因为娘不便外出行动,因此,审视女婿的地点就选在自家的店面房,“宝元堂”商铺的门前。“宝元堂”面临街面,前面南来北往的行人不断。约定下午三点看,三点之前,娘坐到了商铺里的藤椅上,等待祥祺的到来。
这天下午,天气晴朗,街上行人稀少。约三点,祥祺由媒人陪着,缓缓地从娘面前走过。媒人在外侧,他紧贴娘的这边行走,所以,娘看得较清楚。事毕,赵的高矮胖瘦、衣着打扮、着装色彩,娘对我描述得很贴切,赵“初审通过”。
祥琪和我都是有文化的人,他高中毕业,我初中毕业。那个时代,宽裕人家、有识之士才会让子女读书。俺家的“有识之士”不是父亲,而是一字不识的母亲。我读私塾时,娘已三十多岁,虽然此前生过儿子,但都不幸夭折,当时只有我和两个妹妹。三十多岁没儿子,旧社会被人看作“无后”,所以,娘拿我当儿子看待,让我从私塾读到初中。
祥祺和我没定亲之前,也接触过几门亲事,都因女方没文化告吹。相亲时他已23岁。在农村,23没成家,别说是过去,就是现在也算“大龄青年”了。赵家人急切地要给儿子完婚,了结父母的心中大事,可儿子坚决要找个情投意合的、说得来讲得来的“文化媳妇”。遇到我,祥祺心里十分满意,觉得既找对了路,也找对了人。
我比祥祺小五岁,俺家是双沟街店号“高东泰”家老七的亲孙女。在祥祺眼里,我是要人有人、要财有财的高家大小姐,两家正儿八经地门当户对。媒人没费吹灰之力,便定下了这门亲事。
中秋后,娘开始给我置办嫁妆。
俺这地方,说一个人不好好过日子就叫“不上楔儿”,我父亲就属于这一类人。家里虽是地主,实为绣花枕头、“驴粪蛋子外面光”。样样恶习都沾的父亲那时几乎把家业败光殆尽。三百六十五天酒壶不倒、牌桌不离,家花不香野花艳,只差老婆孩子没输掉,哪里还有余钱给我置办嫁妆?
一生争强好胜的娘当年也是大家闺秀,嫁到高家时,陪嫁物品样样俱全。大女儿的婚事是她分家后的第一桩大事,她不愿看到因家庭经济败落而让女儿寒酸地从高家走出——那会让人笑话。所以,她只好动用手中的私房钱。
娘的私房钱来自于勤俭持家的积累,也来自于她“截获”的父亲东揶私藏的赌资。那时家里地多,分散又广,这庄几十亩,那庄几百亩,方圆几十里的村庄都有高家的地,当家的也管不过来。所以,父亲今天偷卖几亩,明天又卖几亩,无人核查。娘明要暗搜,积少成多,倒也在自己的娘家买了170多亩土地。这些地的管理是娘的舅舅,每年午秋二季的地租都由舅舅送到双沟,留娘做生活贴补。
俗话说,“陪不尽的闺女,办不尽的年”。娘尽她最大的努力给我添置陪嫁物品。小件物品在父亲的陪伴下到徐州采购,大件物品(如大柜、大箱、书案、方桌、座椅)都是娘19年前的陪嫁物,只是在褪了色的原件上又刷了一遍漆。
原创作品。
全文将陆续在作者公众号“翡翠岛浮生记”(ida_ireland)刊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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