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

老虎
流马
很多年前
我梦见一只老虎
在我身后
我站在原地
一动未动
我知道它也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仍然不敢回头
                
                
1.
是的，我又被击中了。
在这个炎热得毫不讲理的夏天，在拥挤的空气中充斥着汗臭味的公交车上，我感到湿透了的后背怵怵发凉。仿佛身后猛虎已然逼近，战战兢兢甚至屏住了呼吸。
这并非是诗歌中的独“虎”。
18世纪英国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威廉·布莱克就在他热情洋溢的诗句中写到tiger，tiger，burning bright. 老虎！老虎！火一样辉煌， 烧穿了黑夜的森林和草莽。在布莱克的笔下，tiger是一只可爱的洪水猛兽。老虎！老虎！节奏欢快洒脱，如跳动的火焰一般穿行在夜晚幽暗的森林之中。
                
                
2.
而在博尔赫斯的眼中，老虎是这样的：
                
                
我一次又一次地观看
那只英武的孟加拉虎
直到金黄色的傍晚
为何会如此痴迷地“一次又一次观看”，甚至乎“直到金黄色的傍晚”，因为这老虎英勇高大，孔武有力。毫无疑问，这是美的。这是人类难以企及的雄性的血气和威严，这已经足以让一位男性神往而痴迷了。
“直到金黄色的傍晚”
直到金黄色的傍晚发生了什么呢？——
啊，西下的夕阳；啊，老虎，
神话和史诗里的闪光，
啊，还有那更可爱的金黄，你的头发，
我的手渴望把它抚摸。
写下这首诗的时候博尔赫斯已经70多岁了，早已迈入了暮年。“西下的夕阳”印证了时间的流逝，衰老已势不可挡。而老虎却依然年轻，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老虎还是那只老虎，还是如“神话和史诗”里那样英勇无比，熠熠生辉。人却不是了。但看似衰老却并非衰退，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面对猛虎，此时的博老更是多了一份淡然和深沉，勇猛和威严在老者眼里更多的是孩子般的可爱，以至于渴望抚摸它金黄的毛发。
3.
更有名的也许是这一句：
“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
诗人余光中将其翻译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这无疑是阳刚之气与阴柔之美的碰撞。想象一下，一只健硕的猛虎，收起了追捕猎物时锋利迅捷的爪牙，蹑手蹑脚靠近蔷薇花，低头细嗅还怕惊落了花瓣上的晨露。美。这种美，是反差之美。我见过最好的比喻是这样的：好像一个勇猛的战士即将走向疆场，临行前为妻子折了一朵鲜花，并微笑的吻了她的额头。好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司令，面对棘手艰难的战事，忽然看到一个孩子跌倒了，便走过去把孩子抱起来，温柔的叮嘱。这还不够令人动容？
哪怕这个世界再凶险，人心再险恶，也不要忘了最初的真善。
                
                
4.
让我们再回到流马这首《老虎》
这老虎是从何而来？
“很多年前
我梦见一只老虎
在我身后”
没有一点点防备，一开头诗人便将这只老虎——一头猛兽，送到我们眼前，让你措手不及。一开场便是高潮，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这老虎想干嘛？是否已经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向我扑来？紧接着，诗人写到：
“我站在原地
一动未动
我知道它也一样”
并没有！看似反转，可这却又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场面！一人一虎，谁都不敢越雷池半步，时间好像都静止了，空气也变得凝重起来。这老虎为何对眼前的美餐无动于衷迟迟不肯行动，它大可以像景阳冈上的吊睛白额大虫一扑一掀一剪，我非武松必定三招毙命，又何苦让我时刻处于惶恐之中。这令人窒息的时刻持续了多久？
“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仍然不敢回头”
恐怕，这一生都甩不掉了。
你以为只是梦见了一只老虎？为什么不可能是老虎梦见了你？
你就是那只老虎，老虎就是你。
我不会吃了你，也不会放过你。
总之，你休想避开我。
这余生，还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