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很多话没跟她说／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电话两头的我们都沉默了，手机听筒传来白噪音，时间就像荒凉的月球表面，就像稀薄空气，我穿着宇航服漂浮，丧失了表达的能力，只能静静看着时间流逝，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只等她开口，乘着声带抖动发出的声音，重回地球表面。
这通电话的前天，我接到一通电话，显示的名字让我惊讶，上次给我来电已经是一年前的事。
划开通话图标，一个冷冰冰略显急躁的女声传来：“小武，我在医院。”
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脑子里快速飘过几个设想，不假思索地问到：”你怎么了？“
”我妈住院了，在重护病房，医生说有两种可能，很大可能就……就……就醒不过来了。“话筒那边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如果情况……情……况能够好转，手术之后也……是个植物人……“
从我第一天认识她，无论多难过多糟糕的情况，我都没见她哭过。
我略微有些慌张，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不知道什么状况的她说：”你别慌，千万别慌，还有希望，实在不行，等好转了就送郑州去动手术，那边专家多，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那边的声音已经被眼泪击成碎片：”她明明前一秒还在给我们做饭，刚做好，叫我们吃饭，突然……突然就……就不……行了……拍的片子上能看到脑子里都是血……她的血管都破了，医生都说快不行了……可是……我还有好多话没跟她说，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可是来不及了……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太…短了……我不想……“
她的故事，曾经轻描淡写地跟我说过，因为爸爸是公务员，生自己的时候正是计划生育管得最严的时候，自己是第三个孩子，为了不被发现，从小被送到另一个县城的奶奶家，高中之前，都跟着奶奶长大。
其实她是恨过父母的，觉得自己像被遗弃的孩子，奶奶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高中回来和父母一起生活，很长时间自己和父母还客客气气的，没办法像哥哥一样在他们面前撒娇。
打完那通电话的第二天一早，我在地铁里收到她发来的微信：“小武，我妈走了。”
出地铁，我急忙打电话，嘟——嘟——嘟——，响到我差一点认为会无人接听的时候，那边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小武，我妈走了。”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保持理性，问了时间，原来是昨天夜里，她离开医院回家收拾东西，刚到家就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说妈妈不行了。等她回到医院，已经看不见妈妈了。
她絮絮地说，就像一台快没电的机器人：“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最后她那些想说的话，可能也没来得及说出口吧。
接下来要忙的事很多，每个人生命的结束，都要走完最后一个流程：
火化－入土－接受吊唁。
在最后一个盛大的环节里，接受这个世界最后的瞩目，接受大家放下罅隙的夸赞，然后便是永远的告别，就像一个决定远行的旅人。
从此，只活在某些人的心中和念念不忘里，其他痕迹都会被琐碎的生活和风抹掉。
再然后
便是这通充斥着长段沉默的电话。
话筒那边的她，一点点地讲着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
“她说，她已经把能为我做的都做了，只要看到我吃好喝好，开开心心的生活就满足了。”
“嗯”
“她信仰基督教，我总说她的信仰不对。现在我觉得是对的。不然怎么可能今天下葬，我们出发的时候和入土的时候都没有下雨，一结束雨就哗啦哗啦的，好像时间都为我们卡好了。”
“嗯”
“我之前想学同事纹眉，她就不喜欢，说人朴朴素素干干净净的就好，不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金子总会被发现的。人啊，一定要好好做事，不要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
“嗯”
“她很多同事朋友都打电话来说，我年纪到了可以结婚，应该定个对象。我妈就说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一个。一定要我自己看中的。”
“嗯”
“她总看别人的好处。之前就跟我一直念叨着你怎么不来我家玩呢。说你稳重大方，到哪儿都行，让我学着点。还说，如果别人帮过你，你一定要记住，如果后来不帮你，也不要一直介意。”
“嗯”
“我说，小武去深圳了，我也想去。我妈说，该你去的话，一定会安排你去的，不要羡慕别人，把自己手头的事做好就行。别人出国去纽约去哪儿，人家该去。你不适合去，就不要强求。“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我妈走了，晓东跟我说，只要记住我妈的优点，并且继承下来就好了。“
”嗯“
”我以后要好好信基督教，要像我妈一样能干，少嫉妒别人好好搞好自己的生活。“
”嗯“
”我爸说你打的是长途，电话费很贵，让我别说这么久……“
”没事，我包月。“
”以后我回家，再也没人给我做好饭，叫我吃饭。回家晚了，也没人给我打电话问在哪里……“
”就像我嫂子说的，我们以后要好好生活，把这个家搞好。“
”嗯“
”不管我做了什么事情，我妈都会给我祷告，说我小不懂事，让神不要怪我。“
”前两天，我做了一个梦。我背着行李坐火车回家，结果中间轨道断了，前面没路了。我只能重新走回起点，再坐车回家。当时提着两大袋行李，不太重，刚好我能提动的程度。我就想着，我记得路，我一定要回家。“
”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这就是她没来得及跟妈妈说的话。
我什么都做不了，至少可以充当一个耳朵，让她可以讲出来这些话。
或许冥冥之中，能抵达这些话想去的地方。
孙妈妈，谢谢你喜欢我。
祝贺你脱离痛苦，去到天使和神的身边，享受圣光沐浴。
也请您放心，
老孙，收到您的祝福，也会过得很好。
这通电话的前天，我接到一通电话，显示的名字让我惊讶，上次给我来电已经是一年前的事。
划开通话图标，一个冷冰冰略显急躁的女声传来：“小武，我在医院。”
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脑子里快速飘过几个设想，不假思索地问到：”你怎么了？“
”我妈住院了，在重护病房，医生说有两种可能，很大可能就……就……就醒不过来了。“话筒那边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如果情况……情……况能够好转，手术之后也……是个植物人……“
从我第一天认识她，无论多难过多糟糕的情况，我都没见她哭过。
我略微有些慌张，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不知道什么状况的她说：”你别慌，千万别慌，还有希望，实在不行，等好转了就送郑州去动手术，那边专家多，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那边的声音已经被眼泪击成碎片：”她明明前一秒还在给我们做饭，刚做好，叫我们吃饭，突然……突然就……就不……行了……拍的片子上能看到脑子里都是血……她的血管都破了，医生都说快不行了……可是……我还有好多话没跟她说，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可是来不及了……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太…短了……我不想……“
她的故事，曾经轻描淡写地跟我说过，因为爸爸是公务员，生自己的时候正是计划生育管得最严的时候，自己是第三个孩子，为了不被发现，从小被送到另一个县城的奶奶家，高中之前，都跟着奶奶长大。
其实她是恨过父母的，觉得自己像被遗弃的孩子，奶奶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高中回来和父母一起生活，很长时间自己和父母还客客气气的，没办法像哥哥一样在他们面前撒娇。
打完那通电话的第二天一早，我在地铁里收到她发来的微信：“小武，我妈走了。”
出地铁，我急忙打电话，嘟——嘟——嘟——，响到我差一点认为会无人接听的时候，那边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小武，我妈走了。”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保持理性，问了时间，原来是昨天夜里，她离开医院回家收拾东西，刚到家就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说妈妈不行了。等她回到医院，已经看不见妈妈了。
她絮絮地说，就像一台快没电的机器人：“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最后她那些想说的话，可能也没来得及说出口吧。
接下来要忙的事很多，每个人生命的结束，都要走完最后一个流程：
火化－入土－接受吊唁。
在最后一个盛大的环节里，接受这个世界最后的瞩目，接受大家放下罅隙的夸赞，然后便是永远的告别，就像一个决定远行的旅人。
从此，只活在某些人的心中和念念不忘里，其他痕迹都会被琐碎的生活和风抹掉。
再然后
便是这通充斥着长段沉默的电话。
话筒那边的她，一点点地讲着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
“她说，她已经把能为我做的都做了，只要看到我吃好喝好，开开心心的生活就满足了。”
“嗯”
“她信仰基督教，我总说她的信仰不对。现在我觉得是对的。不然怎么可能今天下葬，我们出发的时候和入土的时候都没有下雨，一结束雨就哗啦哗啦的，好像时间都为我们卡好了。”
“嗯”
“我之前想学同事纹眉，她就不喜欢，说人朴朴素素干干净净的就好，不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金子总会被发现的。人啊，一定要好好做事，不要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
“嗯”
“她很多同事朋友都打电话来说，我年纪到了可以结婚，应该定个对象。我妈就说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一个。一定要我自己看中的。”
“嗯”
“她总看别人的好处。之前就跟我一直念叨着你怎么不来我家玩呢。说你稳重大方，到哪儿都行，让我学着点。还说，如果别人帮过你，你一定要记住，如果后来不帮你，也不要一直介意。”
“嗯”
“我说，小武去深圳了，我也想去。我妈说，该你去的话，一定会安排你去的，不要羡慕别人，把自己手头的事做好就行。别人出国去纽约去哪儿，人家该去。你不适合去，就不要强求。“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我妈走了，晓东跟我说，只要记住我妈的优点，并且继承下来就好了。“
”嗯“
”我以后要好好信基督教，要像我妈一样能干，少嫉妒别人好好搞好自己的生活。“
”嗯“
”我爸说你打的是长途，电话费很贵，让我别说这么久……“
”没事，我包月。“
”以后我回家，再也没人给我做好饭，叫我吃饭。回家晚了，也没人给我打电话问在哪里……“
”就像我嫂子说的，我们以后要好好生活，把这个家搞好。“
”嗯“
”不管我做了什么事情，我妈都会给我祷告，说我小不懂事，让神不要怪我。“
”前两天，我做了一个梦。我背着行李坐火车回家，结果中间轨道断了，前面没路了。我只能重新走回起点，再坐车回家。当时提着两大袋行李，不太重，刚好我能提动的程度。我就想着，我记得路，我一定要回家。“
”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这就是她没来得及跟妈妈说的话。
我什么都做不了，至少可以充当一个耳朵，让她可以讲出来这些话。
或许冥冥之中，能抵达这些话想去的地方。
孙妈妈，谢谢你喜欢我。
祝贺你脱离痛苦，去到天使和神的身边，享受圣光沐浴。
也请您放心，
老孙，收到您的祝福，也会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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