襁褓

襁褓
女儿出生了。
在医院里，护士教了我好多遍如何包襁褓。到妻子出院那天，我包的襁褓得到了好评。
包襁褓的方法其实不难。就是把方包布叠一角，然后小孩儿的头放到叠到的一角上，剩下三角，先找侧面的一角，掖到小孩另一边的胳膊下面。具体言之，就是右边的布角掖到左胳膊下面，或左边布角掖到右胳膊下。抻直掖紧。然后把脚下的一角也抻直掖到同一侧的胳膊下面，最后另一角包上孩子，最好不留缝。
我包的襁褓一开始总不紧，做这个事也看起来容易自己做难。小孩会动，尤其手臂，不会总老老实实的待着。所以把布掖到胳膊下面的工作就变得容易忙乱无功。二是这么一个幼小和软的小生物在自己的手里，总害怕出什么情况，心中胆怯。再就是即使包上，也怕太紧了勒到孩子，孩子不舒服。所以总自觉不自觉的往松了留点量。而这种襁褓是失败的。既不利索，孩子也容易弄散。弄散的襁褓定义发生变化，不能称之为襁褓了。还需要重新包。
而一旦熟练，像护士那样，一抻一叠一裹，麻利，利索。叠襁褓便不是什么难事了。看着她们示范，我发现人类在干净利落的做一样事情的时候，本身可能总会有一种风度在。她们叠孩子，就像商店里叠某件物品，或者给某件物品包装。这种熟练和技巧，总让人心生敬佩。
包紧的好处有两个，一个是紧紧的会让小孩儿感觉像是在子宫里，这样就有了安全感，她也舒服。另一个就是手脚不会乱动了。
妻子听着护士解说之后，跟我说，包着像在子宫里，可是她已经不在我肚子里了。
说话的时候，听得出她的伤心。
在怀孕的时候，她渐渐喜欢上肚子里有个孩子的感觉。尤其到了孕中晚期。孩子的胎动越来越明显，她就越来越能感受孩子的存在。如果说一开始，她还会为镜子里渐渐鼓起的肚子而皱眉头的话，到后来，孩子存在在肚子里，已经成为她的一种快乐。这种隐秘而深切的体会，她会和我说。她跟我说，哎呦，这孩子又开始动了。或者，她又踢我了。
在夜里，我抱着妻子的时候，有时候，我也会感觉到肚子里的她在动。她动得如此强烈，有时候妻子的肚子会鼓出一下，瞬即平复。像是忽然的惊喜。有时候，她会让我把手贴到肚子上，等待着孩子忽然的一动。就像等待着一个好玩儿的怪事儿似的。
可是现在她出来了，妻子的肚子又恢复了平静，像一间搬走了人的屋子。
小宝球儿不在肚子里了，她有时候会忽然来一句。
护士说，小孩儿在娘肚子里就是在天堂里，什么都不用操心，就这么呆着。出来了，开始有冷有热了，开始各种不舒服了。所以，要包襁褓。妻子盯着片布，静静的盯着，窗外的柳叶儿轻轻的拨开夏天的阳光。
回家之后，我就按照所学的，近于“绑”的给孩子裹襁褓。在不打开窗的屋子里，忙活孩子。直到不久后的一天，我裹的紧紧的襁褓也给孩子挣开了。
妻子不会包襁褓。她躺在床上，虚弱而安静的看着孩子，孩子在襁褓里睡着，长长的眼睛一条缝儿，小嘴儿满意的抿着。画儿里的一样。我知道很快襁褓会不够孩子挣开的。那天她在屋子里闹得厉害，我就把她抱到了阳台上。外面的风轻轻的吹过，她静下来，惊奇的睁大眼睛，看着我的脸，又看着外面的景物，斑斑驳驳的树影，对面的小房，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慢慢移动的飞机。她惊异的看着这些，然后又闭上眼，安静的睡了。清风时不时凉丝丝吹过她的脸，吹过她的发梢儿。她能够适应，而且也很享受。
不久，估计她就不会再需要襁褓了吧。就像过若干年后，她也许也不会再需要我们了。